當電腦螢幕出現這些字樣後,我終於露出微笑。
只有在螢幕前,別人才看不見我的缺陷。只有在網路世界,我的靈魂才能無邊無界地飛。
只有在小說的故事裡,我才能感覺自己也能跟其他人一樣擁有愛情。
夢是虛幻的,但最美。
我只是個喜歡任憑思緒翱翔的網路作家 ── 夏痕雪。在現實,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醜小鴨。
現實的胎記就像掩飾不了的疤,致使我的人生不敢太正面迎向陽光,彷彿只有下雪時,還能保有一絲朦朧美,所以我想到了這個筆名。
輕觸著左半邊臉一個巴掌大的胎記,那是我在現實走不出的一扇門。而門外有愛情,有太多美麗的事情,卻遙不可及。
「今天的故事比我的泡麵還要有味道喔!」御宸說。
「你又吃泡麵喔!該不會又忙到現在才下班吧!」
「是下班不久啦,不過我剛從海邊走走回來。」
「你也喜歡海邊?」我詫異。
「一直都喜歡。那是放鬆心情的地方。」
「也是!不過泡麵還是不要常吃的好。」我忍不住勸著。
「我知道。以後我會戒掉泡麵,然後看妳的故事當消夜。」
「我的故事又不能吃。」
「可是比泡麵更讓人有滿足感,更有味道。」
「這是讚美嗎?」勾起了嘴角,心裡充滿了淡淡的喜悅。
御宸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一位讀者,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悄悄出現在我的網路世界裡,陪伴著我度過這些寫作的光陰。漸漸地……我已經習慣他的陪伴,也跟他變成了有默契的朋友。
「呵呵。妳跟我一樣也喜歡海邊嗎?」御宸問。
「我非常喜歡。我也常去海邊走走。看著夕陽,聽著海風跟浪潮聲會讓塵封已久的思緒甦醒……每當我沒有靈感時,我就會去我們這的七星潭走走。」
「那麼我會偷偷祈禱。」
「祈禱?」
「期待有一天會在海邊遇見妳。」
「你別開玩笑了!你在新加坡,我在台灣。這樣的情節只有在小說跟電影才會出現。」噗哧一聲,我笑了出聲,覺得他好天真,但又覺得他超可愛。
「我深信緣分。在認識妳之前,我有一千一萬次在心裡期許能有一個像妳這樣的朋友,結果在一年又三個月後我在這認識了妳……」
看著他打出如此堅定的話語,像個虔誠的信徒,我不禁有些感染到他所謂的信仰。
「妳有想過在現實中和我相識嗎?不再透過電腦,是看著彼此,侃侃而談。」
我呆愣住。
我沒有想過,確實也不敢想。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一定會覺得認識我是場惡夢。
而現在我們在網路上所維持的美好就會消失。
「現在這樣不好嗎?」我說。
「可是現實認識不是更好?跟我一起期許吧!說不定,真有哪一天,我們會在現實中相遇……」
他的話語像魔力般,深深的對我影響著……我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
如果期許真會實現……
我不會期望這個願望實現。
而是希望現實能遇到一個不會嫌棄我外表的人。
「我們廠長在開會,我先帶妳去現場看一下我們公司的環境,等他開完會我們再進來。」
似芸邊說邊推開辦公室的門,朝公司現場走去,我緊跟在後頭。
熟悉的空氣在走進現場後撲鼻而來,我跟著走進這個曾經留下足跡的廠房。
一個個的場景,一本本堆積起來的筆記本,機台的擺放位子,幾乎都沒有變。除了多了新的機台,幾乎都跟一年前沒有太大差別。唯一變得是,多了些陌生的面孔,而在隔壁又加蓋了一棟廠房,看來公司越做越好了。
「這就是我們公司的現場。」她邊走邊介紹。
我隨手將一本筆記本拿起,裡面的設計也跟一年前一模一樣。
一切感覺沒變,卻又好像變了,現場撥放的音樂依然跟一年前的一模一樣。
忘了有多久 再沒聽到你
對我說你 最愛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開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哭著對我說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我不可能 是你的王子
也許你不會懂 從你說愛我以後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懷念的感觸勳擾著我的情緒,一段一段地繚繞在耳邊,一字一句將我帶回到一年前……
我願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一起寫我們的結局……」
我哼著現場撥放的音樂,用手習慣性的托著不時會滑到鼻樑的黑框眼鏡,盯著前方正在跟客戶比手劃腳介紹公司產品的課長,感覺幸福就在我觸手可及的距離。
才幾天的時間,我的期許還言猶在耳,我生命中第一個白馬王子就出現了。
不間斷地做著現場從不曾熟悉的工作,我一點都不覺得苦。
思緒乘著優美歌曲旋律緩緩划著划著……直到兩天前的對岸。
那一天,我們的相遇。
我的心裡有個童話,而你是我童話裡的王子
無論多麼卑微的人,都有自己的一道曙光。
即使背著光,依然有屬於自己的 一片天堂。
只有在螢幕前,別人才看不見我的缺陷。只有在網路世界,我的靈魂才能無邊無界地飛。
只有在小說的故事裡,我才能感覺自己也能跟其他人一樣擁有愛情。
「妳有想過在現實中和我相識嗎?不再透過電腦,是看著彼此,侃侃而談。」
我呆愣住。
我沒有想過,確實也不敢想。
「現在這樣不好嗎?」我說。
「可是現實認識不是更好?跟我一起期許吧!說不定,真有哪一天,我們會在現實中相遇……」
他的話語像魔力般,深深的對我影響著……我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
【第一章】驀然回首(1)
事過境遷,當初的期盼轉眼就變成了遺憾。
*
天依然那麼藍,一切平靜的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我揹著包包、拉著行李,佇立在藍色的一棟建築物前,凝望著建築物上寫的「優品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眼眶不禁泛紅了……
風,徐徐地吹來……吹亂了我臉頰的髮,也吹落了我眼角緩緩流下的淚。
有著濃濃的思念壓著我心口,深深的愛戀想說又說不出口。
陽光如此燦爛……我彷彿可以看見,空氣中還飛揚著曾經敷蓋住那一段我們回憶的塵埃。
一年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徹底的把我忘懷?
當初戴著黑框眼鏡綁著雙辮,有著胎記土裡土氣的我,他還記得嗎?
一年後……想不到我還能站在這裡,等待著下一秒跟他再遇見。
現在終於換上了隱形眼鏡,連胎記都消失的看不見蹤影,留得一席披肩長髮的我,他是否還能認得出嗎?
我回來了!他是否還在這裡?
我回來了!帶著我滿心的遺憾跟祝福。
「晨希,妳終於來了!我還以為妳不來了呢?」似芸從公司的辦公室走出來熱情地迎接我,像是我們已經是很熟的朋友。
「怎麼會?既然我答應妳了就一定會來。」我客套性的回著。
說是緣份還不如說是命運的安排……
面對她的熱情,都要歸功於三天前的一場小意外。
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
出院後,我一直還找不到適合的工作跟住的地方,心情沉悶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 ── 那天發生意外的地點。
雖然我知道回憶很痛,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一場意外……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重新開始。
綠燈了。
當我正要過馬路,一個女人突然從我後面衝到前面,像是有急事!
不料,在超越我幾步後,她就突然跌倒,眼鏡重重地摔在馬路上 ──
她立刻著急地蹲下身,不停地摸索地面,卻還是摸不著眼鏡的蹤影。
眼看另一側就要綠燈了,司機也開始按喇叭,我趕緊衝向前,快速將她眼鏡撿起,然後順手拉起她衝過馬路。
「妳沒事吧!」我將眼鏡還給她,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她 ── 張似芸。
我詫異著,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我沒事……謝謝妳!」接過眼鏡後,她似乎沒有認出我,只是一昧的煩惱著她的眼鏡,「糟糕,眼鏡壞了!」
「附近有一間眼鏡行,妳要不要先拿到那裡修理?」我自然反應的回答。畢竟這些日子,我常到這附近走走。
「可是我現在必須先趕到一個地方,而且我不能遲到……」她露出苦惱的表情。
「不然我幫妳拿去修理吧!」
這一句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可以說得這麼順口。
她一聽喜出望外,像是頭頂上的那片烏雲一下子散開。
「真的嗎?」她的臉上隨即堆滿笑容,「那就……太謝謝妳了!」
她毫不猶豫的接受我的建議,連想都不用想的。
「呃……不用客氣。」第一次見她居然滿臉笑意的對我道謝。這樣的她,讓我著實不太習慣。
「這是我的電話,修理好了打給我!」她綻出氣質的微笑,隨手遞出名片跟眼鏡,「那 ──就麻煩妳囉!」
她很乾脆的留下聯絡方式,就要離開。才走幾步,我就感覺到不對勁……
她瞇細雙眼,像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腦海忽然浮現剛剛的驚險畫面……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等一等!妳近視幾度?」我連忙叫住她。
她倏地止步,視線迷濛著回頭道:「600」
我一滯。
是天意嗎?
今天巧合的事不只一樁。
我隨即從包包拿出自己用剩下的日拋隱形眼鏡遞給她,當她看見上面的標籤時,不由得一愣。
「妳也……」她驚呼,表情顯得那麼不可思議。
「剛好600度。」我點點頭,幫她接下去。
就這樣,我也借給她隱形眼鏡,好讓她戴好安全去赴約,我則幫她把眼鏡拿去修理。
而當天下午眼鏡就修好了,我撥了電話給她,我們約好在咖啡廳見面。
為了感謝我,她請我喝咖啡。她有問起我的名字。還好,出院後為了重新開始,我早就改了名字。而在一連串的閒聊中,才知道她今天就是跟重要的人有約,想不到今天的高跟鞋不好穿,才扭到了腳跌倒,差點釀成意外。當她問起我的職業,我才坦白,我正在找工作。剛好公司在應徵廠務助理,所以她就邀請我過來試試看,又因為公司也有提供住宿,所以我就答應了。
「妳先把行李拿進來。」她熱情地領我進辦公室,走到最靠近大門的第一個位置,她微笑的介紹著,「這是妳進來工作後的位子。」
看著她的笑,我想起她也曾經這樣虛偽地對我笑著。
放下行李,整潔的辦公室映入眼簾,我在心裡微微地嘆著氣……
這就是之前課長天天辦公的地方,而我從沒進過這裡踏進這裡過,現在我居然有這個機會能在這裡工作。
不知道課長是不是還在這裡。
如果有。是否暗示著以後的每一天,我幾乎可以天天看著他,然後跟他一起為這個公司奮鬥。這跟以前總是要等待他走出辦公室,才能看到他一眼的心情截然不同。
放眼看去,辦公室的設計簡約有序,牆邊有裝置一台冷氣,所有文件都歸類放的整整齊齊,整齊的桌子上面都有一台電腦。
伸手輕觸著電腦鍵盤,有股辛酸在心裡流竄……
我懷念起,那段……每天晚上使用電腦的日子,那段……有他陪伴的快樂時光。
]]>翊凡說得沒錯,過去我曾擁有過什麼?
在我還沒失去記憶前,我擁有了什麼?還是有些事我根本還沒想起來?緩緩漫步在回家的路上,翊凡剛剛說的話,依然深深影響我。
知道我以前的事除了翊凡就是阿澤跟可晴,突然,我停住了腳步……
對了!我可以問可晴看看。
下意識的,拿起包包內的手機,在數字鍵上熟練的按下了可晴的手機號碼。
嘟、嘟……嘟、嘟……
電話那一頭一直沒人接聽。
應該在忙吧!正失望的想按掉電話……
「喂!」急促的喘氣聲從電話那一頭傳來。
「喂,可晴,我想問妳……」
「雨柔!我現在沒有空!明天我就會過去妳們那邊的醫院,有什麼事明天見面再說,先這樣!拜。」一口氣她匆匆說完,我都還來不及提問,只剩嘟嘟聲迎接我。
看來只能問阿澤了,我無奈。
想到這,我加快腳步的朝回家的方向前進。
終於到了住處大樓,但我沒有進家門,反而走向隔壁阿澤那扇門,拿出他給我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去阿澤的住處。但沒看到阿澤,倒是浴室傳來淅哩淅哩的水聲……
「阿澤,你在浴室嗎?」很下意識的,我朝浴室方向詢問。
「雨柔?等我一下,我在洗澡。」浴室的水聲中夾雜著阿澤的聲音,「對了,妳去哪了,剛去妳房間沒看到妳。」
「我去彩虹橋。」我簡單回答,心裡一直惦記著想問的問題。
「怎會突然去那呢?」阿澤開始問。
「我去找個東西。」我隨口想帶過這個話題,然後希望能趕快進入正題。
「什麼東西?」
「阿澤……」忽地,我打斷他的話,不想再回答他的問題。只因我心裡的那個問題, 現在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阿,妳儘管問。」
「妳認識一個叫陳思萍的女生嗎?」
浴室內的水聲突然停止,像是關掉了水龍頭,浴室突然變得很安靜,卻沒有聽到阿澤回答我。
「阿澤……」我再次朝浴室叫喚著,「有聽到我說話嗎?」
「我不認識。」他終於出了聲,口氣好肯定。
倏然想起他上次的手機來電,不也是有一個叫陳思萍的?
他的肯定,突然讓我感到些許不對勁……
我沒有看錯的話,他手機裡那個朋友也叫陳思萍。
為什麼經我這麼一問,他也不會對我說,他其實也有朋友叫這個名字。反而這麼肯定的說他不認識?
或許他的朋友不一定是我認識的陳思萍,但他也沒必要隱瞞我,他也有相同名字的朋友,不是嗎?
「真的不認識?你要不要再仔細想一下,這對我很重要。」我再次的提醒著他。
「我真的不認識。」他再次的肯定,我的心涼了半截。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突然問到這個人?」
「我剛去彩虹橋的時候,遇到陳思萍。雖然我不認識她,但對我來說,她不是陌生人。」
「怎麼說?」
「因為我以前有看過她。在翊凡家門口曾說話警告過我。不過我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看過她一次面。我真的想不起來,我有認識過她。但是剛剛在彩虹橋,她對我是那麼的有敵意,還推我下水,口口聲聲說我搶了她的東西,還威脅說不會放過我,所以我相信,她是認識我的。但是我真的想不起來我有認識她。所以我才想來問你看看你認識嗎?阿澤,你真的不認識?」我不死心的,希望他坦承真相。
「我不認識她。妳就別想太多了,她可能是認錯人了。」
「可是怎麼可能兩次都認錯人?」
「我先沖水,等我出來再說。」
「可是……」我還想繼續說下去,浴室突然傳來如瀑布般的水聲。看來我說的可是,他並沒聽見。我無奈的垂下頭。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
阿澤的手機鈴聲突然在這時響起,我下意識的看向桌上的手機螢幕。『陳思萍來電』
又是她?
憑著在法院兩年的工作經驗告訴我,一有疑問就該追根究底的意念,這一次,我終於鼓起勇氣緩緩對它伸出手……我真的很想解開心中的疑問,很想知道自己心中的感覺,到底對不對?
「喂。」我冷靜的語調試著掩飾自己心情此刻的不平靜。
「妳是誰!為什麼是妳來接手機!」想不到電話那一頭的她,比我還激動。
「我叫江雨柔。我是……」
「怎麼是妳接手機?妳憑什麼接他的手機?」根本沒給我說下去的機會,她已經大吼了出來,並截斷了我的話。
「不好意思,他在洗澡,所以我幫他接。」雖然她的口氣很差勁,我還是客氣的回應。
「妳!妳們要做什麼?為什麼妳會在他的房間?為什麼他在洗澡?」她竟然再次大聲了起來,
我的客氣似乎並沒有暫緩她的怒氣。
「請問 ── 這位小姐,找他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妳轉達,但是請妳不要這麼兇,可以嗎?」
我有點火大了。
「妳搶我的男人,妳還想要求我對妳客氣?是不是剛剛給妳的教訓還不夠嗎?江雨柔 ── 」
她的憤怒從手機導入我耳朵。我愣住。
我搶她的男人?
剛剛的教訓?
「妳、妳是……剛剛推我的那個……?」緊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
「怎麼,懷疑啊。」電話那一頭的答案,讓我全身無力的癱坐了下來……
我不願相信,不想相信,一直以來的直覺跟懷疑竟然是真的,是對的。
那個在海邊推我的女生,竟然跟打給阿澤的女生是同一個。
不是同名同姓,不是巧合,是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我信任的男人,一個是想置我於死地的女人,他們怎會認識?
剛剛問阿澤,為什麼他還要否認認識她?
他為什麼要否認?難道他跟那個女生是一夥的?在我身邊的阿澤是真正的阿澤嗎?
「雨柔,妳怎麼了?」
一聲輕喚,我回過神正對上阿澤的眼,卻已經看不清,猜不透眼前這個人。
我嚇得往後一退,手機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既陌生又可怕。
他似乎看出我的臉色不對,趕緊蹲下身將手機撿起並滑了一下,忽地,臉色一變 ──
「雨柔,我想……妳是不是誤會我什麼了?」他向前靠近我……
「你不要過來!你這個偽君子!」奮力將他推開,我害怕的衝出門外,衝向隔壁自己的住處,將門關上反鎖。
「雨柔,妳聽我解釋,妳聽我說!」阿澤在門外拼命敲門。
「我不要聽,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雨柔,妳先開門,聽我說!」
「你剛剛明明就不承認你認識她,你一直都在騙我!我不要聽!」
這時,門外傳來阿澤的手機訊息聲。
「雨柔,我出去一下,回來我一定給妳滿意的答案,妳等我!」
]]>
一股氣流導入我心口,溫熱綿密的觸感在我唇間,我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發現翊凡的臉居然跟我距離不到一公分的距離,而他的唇是如此貼緊著我的唇。都還沒有力氣開口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他已經離開我的唇。
「雨柔,妳沒事吧!」他趕緊扶我坐起身,一臉緊張。
「你倒是挺在意她的嘛……」
在聽到聲音的瞬間,我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而她手腕上戴著一只鍍玫瑰金色的腕錶,搭配著白色真皮錶帶。
當下,我愣了。驚訝到說不出話的那種愣住了。
這……這該不會是那個晚上在他家門口看見的女人,那個名片的主人,陳思萍?
想不到,我居然還會再見到她。
「妳這是在做什麼?」翊凡立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氣的吼向她。
「我做什麼不用你管!」她也很不客氣的回應。
「我也懶得管妳!不過,如果妳做的事,是要傷害她,我就不會坐視不理!」
傷害我?為什麼要傷害我?
當初對我說那些話就已經是不懷好意了,為什麼現在她還要傷害我?
「所以你是想要保護她囉!看來經過了兩年,真的不一樣囉,不像當初的你……」
「不要再跟我說當年的事!」翊凡突然大聲了起來,「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要不是妳拿我母親威脅我,我也不會答應妳!」
威脅……?
答應……?
我緩緩站起身,越聽越驚訝。
「好阿!我就看你能保護她到什麼時候!」陳思萍烙下狠話,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衝到她面前,張開雙手阻止她。
在我還弄不清楚真相之前,我怎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妳想幹麻?剛剛推妳一把,現在不服氣要找我算帳嗎?」
妳推我?
腦海瞬間閃過剛剛的些微畫面,我突然恍然大悟。
「……剛剛是妳推我的?」
「是又怎樣?妳想怎樣?」她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
當初的那番惡意警告依然清晰的在耳邊,而如今又像是預謀性的衝著我來。滿滿的疑問,跟看到她對我做了這些事後的態度是那麼的猖狂,終於激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我再也不想對她客氣了!
「我跟妳有什麼深仇大恨?當初,妳對我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現在又為什麼要傷害我?我根本就不認識妳,為什麼妳要這樣對付我,還去威脅別人,妳這人怎麼這麼過分!」我一口氣,忿忿的說出一直隱藏在心裡的疑問。
「怎會沒有深仇大恨?我跟妳的仇恨結得可深了。他會被我威脅也是被妳害的!」她不但沒有退縮,反而瞪大眼睛看著我,說得咬牙切齒!「我告訴妳!我不會輕易放過妳!就算妳是書記官我也不怕!妳搶了我最喜歡的東西,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妳,有種妳就把我抓起來,不然我會讓妳天天像生活在地獄。今天讓妳逃過一劫,算妳走運!」轉身,她坐上白色轎車,疾駛而去。
跟當年一樣,連在我眼前離開,都不忘送給我一句不友善的話語,充滿敵意的警告。那個身影,那種口氣,跟當年一模一樣。
我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不明白為什麼,跟當年一樣。
我搶了她的東西?
我搶了她什麼……?
望著她車身離開的背影,我竟然只能百思不得其解的喃喃自語著。
「雨柔,她說的話妳不要放在心上,有我在妳身邊,妳不要害怕。」
翊凡試著安撫我,但我的心情根本沒辦法平靜下來。
想到翊凡剛剛跟她的對話,看著他的臉,我激動了起來,說不定翊凡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她說我搶了她的東西?她又威脅你什麼?你到底答應了她什麼?」我激動的逼問著他,一連串的疑問,我都想知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妳先別激動。聽我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妳別再去想太多。」雙手抓住我的肩,他眼神定定的看著我。
「你要我怎麼能不激動?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說?就算要我死,也要讓我知道是怎麼死的?」我不耐煩的吼了起來,「你到底要不要說 ── 」
「好好好!妳不要生氣。我說。」
他終於緩緩放開緊抓著我雙肩的手,嘆了口氣背對著我,望向蔚藍天空……
「當初我家的經濟不好,後來我母親又被倒會,一時之間房子的貸款繳不出來,生活更是面臨很大的問題,但是我怕妳擔心一直沒跟妳說。」他轉過頭無奈的看著我,「這也是我一直希望妳能考上公職的原因……」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恍然大悟。
「可是後來陳思萍不知道是怎麼跟我母親認識的,她家境好像很富裕,一口氣就拿出很多錢熱心的借我母親。」他嘆了口氣,「想不到這是個陷阱……」
「怎麼說?」我實在無法理解他所說的陷阱是什麼?
「因為過沒多久她就跟我母親要錢,我母親當然沒錢還她,後來陳思萍找上我,也就是妳看到她的那天晚上。」他再次將視線對上我,「她是來跟我說,我再不還錢她就要告我母親,或是找人修理我母親。」
原來,是我誤會他了,我還以為……
「對不起……」想到之前對他的不諒解,還有對他的態度,我連要說聲對不起,都感到好愧疚。我羞愧的低下頭,但還是擠出這句遲來的抱歉。
「沒關係。我說了,都過去了。」他很自然的帶過,很自然的給了我台階下,以至於不讓我這麼尷尬,然後他又繼續說:「妳也知道我真的沒錢……所以她開出一個不用還錢的條件,我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他的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像是想起不高興的事。
「什麼目的?」又是一個讓我不解的疑問。
「她要我跟妳分手。」
「什麼……為什麼?」我驚愕。
「不知道。我當時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樣,但我擔心我母親的安全,所以最後我還是犧牲了妳……」他一臉愧疚。
「既然你是被逼的。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說,沒有麵包是不會幸福的。」雖然他說的不像在說謊,但我還是想釐清一些疑問。
「因為我深深體會,就是沒有錢才逼得我要離開妳,就是沒有錢還她我才得犧牲妳,妳懂嗎?」他愧疚的表情裡,有難掩的難過。「當時我真的很恨,為什麼我沒有錢!」他懊悔的垂下頭。
「那我誤會你們關係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解釋?」
「既然都決定要犧牲妳跟妳分手了,那還需要解釋嗎?」
我一愣,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所以我就錯到底,乾脆承認我跟她在一起,這樣妳就會完全死心了。」他再次望向天空,口吻卻變得落寞,「只是後來妳真的走了,我卻後悔了……」
望著他仰天感嘆的背影,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我知道此刻的自己,並不能給他什麼,也沒辦法再給他什麼。只能語言笨拙的吐出唯一的一句,「對不起……我一直都在誤會你……」
他回過身,反倒安慰起我來了,「不要一直說對不起。」他的口氣很和緩,眼神中盡是包容,
「妳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怪妳的。只希望妳不會因此而怪我就好……只是……」
「只是?」見他暫停了接下來的話,我疑惑的看著他突然陷入沉思的臉。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妳搶了她什麼?我想,這要問妳自己會比較清楚。」他突然將視線瞥向我,「妳想想看?過去……妳曾擁有過什麼?或許就能找出答案……」
]]>
因為你我擁有最渴望的幸福,但在這同時,我也失去了擁有最基本幸福的權利。
*
將翊凡的老舊筆電收了起來。也代表,我跟翊凡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也許吧,早就該換了。既然都不再留戀他了。
而之前一直要換上阿澤筆記型電腦的後續動作一直都沒有完成,今天總算將它放在我的小圓桌上。
生疏的敲著阿澤送給我的筆電鍵盤,在螢幕上跳動的文字拼出了幸福的字樣,成了一段段美麗的故事。而在故事裡,我加入了我跟阿澤的故事。
我相信我和阿澤的故事已經走到尾聲,似乎可以預見,結局的畫面。而且再不用多久,我就能寫到最後一頁。而那最後一頁,是阿澤再次為我戴上項鍊的畫面。
盯著螢幕,不自覺的我泛起了幸福的微笑。
只是當微笑的眼不經意的瞥到頸間時,眼睛瞬間睜大,差點遺忘的事情忽然想起……
項鍊!
我差點忘了,那條項鍊我要拿回來!
匆匆拿起包包,我準備出門。
好不容易鎖好了門,一轉身,就被突然蹦出的翊凡嚇了一跳,我倒退讓背貼上門。他的兩隻手掌則快速的貼在門的左右兩邊,他面對著我,我完全被他固定在一個範圍內。
「你、你想幹麻?」太過近的距離,我不自覺緊張起來。
「雨柔,我不想放開妳。我沒辦法放開妳!」因距離的靠近,我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妳回到我身邊好嗎?」
「我說過,我的身邊已經有了人,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還是死心吧!」一口氣,我回絕了他,不想讓他再抱著期待。
「我不管!」
話聲一落,他猛然貼上我的唇,這個吻來得又快又猛,我來不及思考,也根本沒有閃躲的空間。強硬直闖而入的舌尖,逼得我緊閉的唇招架不住的只能被迫撐開,只剩下手還有機會猛力試著想完全推開他。但他卻因為我的反抗,索幸將貼在門上的手用來抓住我不斷抗拒的手,然後把我的手交叉在我身後,完全控制了我。
他猛烈的狂吻,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嗚、嗚……」想要拒絕他的吻的口,想要叫出的救命,因他封住的唇,而只能悶悶嗚出聲。
「阿!」突然低喃一聲,他立刻脫離了我的唇。
終於釋放出一點空間,我趁機衝向公寓大門。
「妳、妳咬我!」
聞言,我停住腳步,轉過身看他,「不咬你,你會放開我嗎?」我氣呼呼的看著他,「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只顧你自己的感受,跟當初一模一樣!你以為強迫我,我就會就範嗎?不要以為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江雨柔!」話一說完我轉回身,欲離開。
「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 」
一句來自身後的怒吼,字字像是重重擊入我的心坎裡,我的心裡有著些微的疼痛。
我心裡清楚,即使嘴巴說得毫不留情,但在我的心裡,他還是有一席之地。
畢竟,他曾經滿滿的填補過我的心,曾經讓我當成唯一。
這樣對待著我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我的心裡又何嘗好受?
可是我知道我必須對阿澤負責任,也不能再傷害,像阿澤這樣一個對我如此用心的男人。
「難道人就不能犯一次錯?一次的過錯就罪不可赦嗎?」他怒吼著,卻更像是不甘心的發洩他的委屈跟不平。
「對不起。」唇一咬,我狠著心向門外奔去。
獨自一個人走在欲往海邊,崎嶇不平的蜿蜒小路上,剛剛翊凡的怒吼,還清晰的在我耳邊。而回憶中的過往就像電影倒帶般,一幕幕在我腦海上演著……我的淚因記憶的畫面而控制不住的一滴一滴不斷滑落……
雨柔,這是最後一次為翊凡流淚,以後絕不能再為他傷心不捨。
妳已經有阿澤了, 絕不能再三心二意……
散發的七彩燈光,遠遠的已經隱約看見,彩虹橋就在前方不遠。伸手撥去淚水,我帶著勇氣跟決心,快步朝它奔了過去,直到奔至橋下沙灘前,我停下了腳步。憑著兩年前的大概記憶,我開始徒手挖掘。
挖掘著曾經親手埋葬的幸福。
挖掘著曾經想永遠將它埋葬在地底下的幸福。
十分鐘後,我看見沙堆中露出閃耀的光芒,我看見了飛鳥的信籤。
伸手將它從沙堆中扯了出來,我滿意的露出笑容。幸好,我的記憶還不錯,還記得埋葬的位置。只是上面有點髒,我將它拿到旁邊的海水中清洗。
終於清洗完畢,我滿意的將它戴在脖子上,正想起身,忽地,背後突來的一個推力,我來不及控制身子的平衡,瞬間,整個人跌入海裡……
根本沒有學過游泳的我,驚慌失措的想要掙扎著上岸,卻適得其反,越是掙扎,身體反而變得笨重,越是往下沉,連續吃了好幾口海水,鼻子也嗆得好難受。
「救命……」感覺自己再也使不上力,我開始求救,可是跟著身體的不斷下沉,我感覺自己離希望越來越遠,眼前的景物因海水遮住,而朦朧了起來……
「雨柔!」
瞬間,我聽見了翊凡的聲音。是我的錯覺嗎?
我好難受,朦朧的景象隨著我的意識越來越薄弱,而漸漸看不見……
]]>
當初,這些錢是我連碰一下都是奢求的……而如今我卻是用這些錢來買平靜。
錢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真能扭轉一個人的人生嗎?我不禁感嘆著。
當我拾起最後一張時,發現一張也沒有少,翊凡一張也沒撿。難道真是我誤會他了?我若有所思的站起身。
「雨柔,妳在門口做什麼?」
來自前方的輕聲叫喚,熟悉的嗓音,讓我立刻掛上笑容抬起頭,看見阿澤手裡正提著一袋東西站在我面前。
「沒,我只是出來看看有沒有東西掉在門口,不過看來是我多心了,呵。」我看向他手中的一袋東西,「這是什麼?」
「這是今天的晚餐。」獻寶似的,他將袋子提高,「而且還是我下廚喔。」
他微笑的逕自走進屋內,我跟了上來,然後隨手帶上門。
「你會煮?」一邊走進門,我一邊疑問,且感到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妳不相信喔?妳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會煮的喔!現在妳人不舒服,就由我來伺候妳。」
他一手將我拉到椅子上坐下,隨手從口袋掏出手機放在桌上,「現在妳就在客廳乖乖的等我煮好,等等我就給妳一桌的菜。」說完,他將菜提到廚房。
隨手拿起桌上阿澤的手機,在待機螢幕下,手輕輕滑到他的電話簿,看到電話簿裡他輸入給予我的暱稱,不自覺我的心就甜了起來。
將手機把玩了一陣子後 我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手機輕放在桌上,往右手邊看向他下廚的側臉,他的細心呵護,是我不可多得的幸福,我怎能辜負他,怎能讓這樣的一個人傷心?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
你是我的眼 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
桌上阿澤的手機忽地響起,我下意識的看向桌上的手機螢幕,『陳思萍來電』
這個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看過……
頓時,像想起什麼,我下意識的翻起了放在椅上的銀灰色包包,終於在最底層揪出那張名片,仔細的看名片上的名字,再對照手機螢幕上顯示來電的名字,居然一模一樣!
是巧合?剛好同名同姓嗎?
我愣愣的來回盯著手機螢幕裡跟名片上一模一樣的三個字,不知怎地,我似乎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是我多心了嗎?
「雨柔,可以吃飯了。」
阿澤的聲音突然出現,我嚇得猛然抽回思緒,趕緊將名片握藏在手心。
「在想什麼?」他走過來,似乎察覺到我的表情有些怪異。
「沒。」胡亂揮去心中突然萌起的莫名猜疑,我回復鎮定。
「沒有就好。」他一如往常的摸摸我的頭,「我先去端菜。」
「我來幫你。」我欲起身。
「不用了。妳坐在這就好。」他微笑著,看我的眼神就像呵護小孩子般,然後走向廚房。
再次將視線挪到桌上的手機,卻早已沒了聲息。
真的是我多心了嗎?
桌上滿滿的菜餚,都是阿澤體貼用心準備的手藝,因為認真一看,出乎我意料的,都是我喜歡吃的菜。
他體貼的將盛好飯的碗遞給我,我接過碗。
「來,看味道合妳胃口嗎?」他將一塊肉夾到我碗裡。
我將它夾起送入口,咀嚼了一下,露出驚奇的臉,「味道剛剛好,想不到你也會煮菜,而且都是我喜歡吃的。」我自動的又夾了一塊入口,吃得津津有味。
「我會煮菜是跟妳學的。妳忘了我們住在一起過嗎?妳喜歡吃的菜,也是跟妳住在一起才知道的。唉、想起那段住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才昨天的事……」他像是跌入回憶裡,開始訴說著當時的一點一滴,「以前我們也是像現在這樣一起吃著飯。我永遠忘不了,當時妳那天真總是喜歡膩著我的模樣,戴著我送給妳的項鍊,撒嬌的對我說,妳想為我煮一輩子的飯。」他突然感慨的看向我頸間。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才想起,那條項鍊……
早在兩年前我就將它埋葬,埋葬在深不見底的彩虹橋下。
想把它原封不動的冰封起來,想連同回憶一起埋葬。
「對不起,我的項鍊……」我感到很抱歉。
「別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錯。」他一肩扛下所有的錯,「既然那條項鍊帶給妳的都是傷害,都是不好的回憶,丟了也好。就讓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隨著項鍊通通丟棄。」
「我……」我想解釋。
「真的沒關係。項鍊沒有了可以再買,而且我喜歡現在的妳更勝於從前。」忽地他放下筷子,伸長了右手輕拉過我的手,而眼裡有著滿滿的誠意跟彌補,「我不想再放開妳的手,妳願意嫁給我,再相信我一次嗎?」他懇求。
望進他的眸……
兩年前,他熾熱的眸有著熱烈的情。
而現在他看著我的眼神,是多了包容跟執著。
如果以前我是他捧在手心的寶。
那麼現在,他就是那個永遠為我停留的避風港。
而我,需要的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我相信,這就是我要的幸福。
而他就是能帶給我幸福的那個人。
深深的注視著他的眸,這一次我不退縮,眼中對他流露出堅定的溫柔,終於輕輕的道出心裡那一句醞釀許久的感動,「我願意……」
]]>
「事情根本就不是妳所想的那樣!我根本就沒有喜歡她,我會放棄妳,並不是存心的。」
這段台詞,就像電視情節,男主角做錯事,為了想要挽回女主角,千篇一律的口白,老掉牙到我都想得出來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所以?」我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我希望妳給我一次機會!」
「你是說你想跟我重新開始?」
「我是認真的。」他毫不考慮的點著頭。
我在心裡輕亨一聲,我不禁對眼前這個人嗤之以鼻。
說到底他還是這麼現實,為了錢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他果然沒變,跟以前一模一樣。
「說完了嗎?」我的臉色明顯難看了起來,我冷冷回應,「你可以走了!」
「雨柔……」他一愣。
「還不走?」我大吼了起來,「是不是沒有要到你要的東西,所以不肯走是嗎?」
「好!」簡單俐落的一句,卻只剩下對他人格的徹底死心。
我走進屋內,拿起包包內剩下的錢,快步的走到他面前,已經不知是該對他失望還是傷心。
拿在手上的鈔票就往他臉上砸 ──
啪!鈔票瞬間從他臉頰上緩緩分散掉落下來。
還來不及反應的他,像是被我這麼一砸靈魂出竅一般,竟失神的看著我,愣愣的說不出半句話。
「撿阿!你不是要錢?」我對他氣憤的大吼,但說出這句話的我,心卻是隱隱揪痛著。
這就是我曾經喜歡過的男人?曾經以為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嗎?
「難道在妳眼裡,我就是這種人?」終於回過神的他,很難得的沒有生氣,但口氣裡藏著些微心痛。
我也希望不是!可是事實證明,就是如此!
「難道妳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他難過的眼神裡,像仍渴求一絲希望。
有!可是那又怎麼樣?
「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你把錢撿一撿,以後請別再打擾我。」故意無視他的反應,我冷冷的下逐客令。故作瀟灑的轉過身,可是為什麼眼淚會無法克制的,一串串滴落下來。
「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有找過妳。可是我找不到妳。我打電話給妳,妳不接。好不容易妳終於接了,電話那一頭的妳又不回應,妳如果存心躲我,我怎找得到妳?我知道妳一定是在生我的氣,所以……」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一把無名火熊熊竄上我心頭,往日的心酸歷程一件一件的襲捲我……
忽憤而轉身,我眼神恨恨的瞪著他 ──
「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幹麻躲你?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憑什麼這麼隨便就下定論!」我簡直氣炸了。
「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連我都不知道?」他突然激動得抓住我的手臂,「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放開你的手!」我對他大聲了起來,並試著用力甩開他的手。
「我不放!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放手的!」他堅持。
「你!」
「我求妳告訴我,妳告訴我好嗎?」他突然放軟了口氣,懇求了起來。
而在那帶著一絲絲懇求的眼神裡,我竟有著特別的熟悉,就像當初的自己。
但這卻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深深的看著他,一陣沉默過後,我感覺到他眼中所釋放出的誠意,我的態度終於放軟了下來。
「好,我說。」
他終於緩緩放下抓著我手臂的手。
我看著他的眼,當初一點一滴的往事,彷彿又重回到現場……
「那天你跟我分手,我走出你家後,在你家的轉角路口,就發生了車禍……」
他一臉吃驚,「車……車、車禍?」
「那段日子我失明跟失憶,好不容易眼睛看得見也恢復記憶了,我竟然又在那時懷了你的孩子……」再憶起當時的情景,那段心力交瘁,終於熬過的苦,又一點一滴回到心頭,我的眼眶微微泛紅。
「妳懷了我的孩子?」他一愣,「那、那我們的孩子呢?」他急著問。
被他這麼一問,又想起了那個無辜的小生命,滿滿的愧疚滾燙了我的淚……
「沒有了,沒有了……」即使淚流滿面,也無法宣洩那深埋在內心的苦,我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激動。
「雨柔……」輕喚我的名,像是想給我一些安慰,他伸出手。我退後了一步,拒絕了他的靠近,就是不想讓他觸碰到我。
「我也曾經輕生過,還好我現在的男朋友,跟我的好朋友陪伴著我,陪我度過,我才熬得過那些日子,不然你也看不到現在的我。你問我要不要給你機會?你憑什麼要我給你一個機會?」
我又氣又恨的凝著他,「你問我還愛你嗎?你還想要我怎麼回答?」
「雨柔,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居然造成妳這麼大的傷害……」他一臉心疼的看著我,滿滿的歉意都寫在臉上,「我會彌補妳的,讓我好好彌補妳好嗎?」
「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也不是以前那個只會苦苦哀求你施捨愛的可憐蟲,現在我只想平靜的過生活,請你把錢拿走,然後離開。」我態度強硬了起來,說完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疾轉身走進房內,將門大力關上,毫不留情的將他關在門外。
而讓背貼上門的我,已經無力的蹲下身,無法克制的眼淚在雙手嗚住的空間裡,無聲的宣洩。
「砰砰!雨柔 ── 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妳好嗎?我拜託妳 ── 砰砰砰!」
很抱歉,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雨柔 ── 雨柔 ── 我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棄 ── 」
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嘶吼,劃破了公寓的寧靜,也聲聲的迴盪在這小小的大樓空間裡……
]]>
走到電腦前,我坐了下來。
雖然阿澤都交代要好好休息,但已經服下藥後的我,真的已經好多了,我繼續在筆電前寫起了小說。
盯著這台翊凡唯一留給我的筆電,視線稍微瞥向一旁上次關機後,就一直捨不得拿來用的阿澤送給我的筆電,跑馬燈文字又再次浮現在我腦海……
── 或許妳還是會捨不得丟棄翊凡留給妳的老舊電腦,但我會等待,等待妳想起我的那一天。等待妳願意換上這台電腦的那一天。
或許吧!是不是該換上阿澤的筆電了呢?
在心裡打定主意後,將已經打好的部分章節儲存起來,我準備關機……
手機卻在這時突然的響起,我停下了接下來的動作,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雨柔,妳有沒有覺得舒服了些?」電話另一頭出現久違的聲音,而且冒出的話沒頭沒尾。
「可晴!」我驚喜,「最近過得好嗎?」
已經有一段時間因為彼此工作忙碌,都沒有跟可晴通電話了,想不到她會突然打給我,聽到她的聲音我好開心,我沒有太在意她突然冒出的問話,反而想先知道她最近的近況。
「妳喔……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還問我過得好不好?先管好自己吧……」
「我很好阿!」怎麼一打來就這樣說啊!按奈不住心裡的疑問,我終於開口問向她,「疑……妳怎會突然想打給我,還說這些奇怪的話……」
「不是突然,是阿澤打給我,問我當初妳頭痛的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還跟我請教了一些治療的方法,我才知道妳頭痛還沒好。妳喔,我說的話都沒在聽?沒有我在身邊,妳一定都沒去醫院繼續接受治療,只會去藥房拿藥吃,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真的很讓人擔心。早知道,當初就不鼓勵妳去法院上班了……」
「好啦,不要再唸了……」我哭笑不得。
「我看我打聽看看妳們那邊的醫院有沒有缺人,我過去妳們那邊的醫院上班好了,這樣剛好也可以像以前一樣照顧到妳,而且我一個人住也挺無聊的,過去跟妳一起住,妳說好不好?」
「當然好阿!」如果可以這樣的話,當然好阿!當初要不是因為逃避阿澤,再加上想住的離公司近一些,我也不會選擇跟她分開住。
「那我就這幾天上網看看妳們那邊的工作。我還沒過去妳們那邊之前,妳就先自己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了,知道嗎?」
「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我喃喃,真是越來越像老媽子了她。
不過這也是可晴的優點,我淡淡一笑。
想繼續剛才要換筆電的動作,但這時手機又響了。
該不會是可晴,又有什麼事讓她不放心要叮嚀的?下意識的直覺,讓我根本就沒去多看手機來電是誰。我再次接起電話,用著一副被她徹底打敗的口吻,我求饒似的對電話那一頭的她說著,「我會乖乖聽話的,我什麼都聽妳的,妳說的我都會謹記在心,妳不要再碎碎念了……」
「真的?」電話那一頭的回應,只有簡短的兩個字,但卻是明顯的男聲。
不是可晴?
我一愣,頓時尷尬到極點。「你、你是……」
「妳聽不出我聲音嗎?」
這個聲音,好耳熟……好像曾經也在電話裡聽過。而且還是在兩年前,在可晴家。
驀地,腦海閃過一個熟悉的片段……
「是……翊凡?」我小聲的詢問,不敢太肯定自己的答案。
「是,我是翊凡。」電話那一頭的人不慌不忙的公布答案,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會猜對。
「你……」這下,反倒是我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自從恢復記憶後,即使原本的手機,我並沒有丟棄。但為了想讓自己有全新的生活,我換了手機號碼。我並沒有給他新的電話號碼,他又怎會知道?
「妳忘了嗎?上次妳的手機遺留在我車裡,所以……」他解釋,試著喚起我當時的一點印象。
「你怎麼這麼卑鄙!沒有經過我同意,就把我電話號碼記下來!」我不是很高興,覺得他很沒禮貌,非常的沒有禮貌。
「妳聽我說!我只是想說……」他口氣緊張了起來,試著想緩和我的情緒。
「你不用解釋!我根本就不想聽!像你這種沒有禮貌的人,我根本就不想聽你說話!」我火大了起來,根本就聽不進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也不想這樣。不知道妳的電話,我連要跟妳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有些話想要跟妳說……」他的口氣像是盡量和緩著,試著想澆息我的怒火。
「可是我不想聽!」大聲的打斷他的話,「請你不要再打給我了!就算你打來我也不會再接了!」語畢,我毫不猶豫掛上電話。
永遠只想到自己,不顧別人感受的傢伙。
叮咚。
門鈴的響起,暫緩了我的怒氣。
是阿澤回來了嗎?
取而代之的是臉上堆滿幸福的笑容,我滿懷期待的立刻衝去開門。
門才一打開,驚見門外的那個人,我就反射性動作的砰一聲甩上門,還將背緊緊壓在門後,深怕門不夠堅固,而讓他有機會闖了進來。
翊凡,他、他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跟蹤我?
「砰砰!雨柔妳開門好嗎?我有話要跟妳說!砰砰!」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我對著門外的他喊。
「難道妳不想知道,陳思萍是誰?」
為什麼突然提起她!她不過是一個導致我們分手的女人!
「你是在跟我炫燿你們的關係嗎?」難道當初對我的傷害還不夠?我突然覺得他簡直可惡到極點!
「不!我根本就沒有跟她在一起。」
沒有在一起?所以……?
「砰砰!妳開門!我們面對面說好嗎?砰砰砰!」
我終於忍無可忍,氣呼呼的打開門瞪向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頭好暈。
像是睡了個不安穩的覺,連醒來都覺得昏昏沉沉,頭好重。
輕扶著腦袋,我迷糊的坐起身,眼前的景物隨著眼睛的緩緩睜開而漸漸清晰……我看見坐在病床邊的阿澤,還有最熟悉不過的場景。
「我怎麼會在這裡?」下意識我問向他。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反而站起身,倒了杯開水,拆了一包藥來到我面前,「來,吃藥吧!」
是沒聽見我說話嗎?
沒太在意的我,混著開水,乖乖吃了藥。
「頭還會痛嗎?」他問。
「不會了……」強忍住來自頭部的不適感,我有些難受的回答著。
「真的不會痛了?」他問著,口氣卻有些微的不對勁。
「真的不會了。」為了不想讓他擔心,我勉強擠出笑容,假裝我很好。
「怎麼可能不會痛 ── 」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突然大聲了起來,像變了個人一樣。
「你、怎麼了?」見他如此大的反應,我些微驚嚇到。
「這兩年來,妳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像是責備又像是心疼的口吻,他問著,「妳這樣一直不斷的忍受隨時都會發作的痛苦,我光是想就覺得痛,妳怎可能不會痛?」
看著情緒如此激動的阿澤,我居然回不出半句話。
「妳知不知道剛剛我看到妳在我面前倒下的瞬間,我有多害怕。我怕妳會出事!我怕妳會就這樣離開我!我真的好怕我會就這樣失去妳!我林澤亞的人生,第一次感到這麼害怕!」猛地,他往前一傾,將我的背按向他,抱著我的身子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但在我背後的那雙手卻緊按著不放手。此時的他,像個無助的小孩,「答應我!不要再硬撐了!好好聽醫生的話,接受治療。不要再讓我擔心了,好嗎?」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擔心我,我沒有你想像中這麼脆弱。」我想安撫他的情緒,「如果我真的像你所說的這麼脆弱的話,當初的我,早就……」說到這裡,我忽然不自覺的鼻酸了起來。
他突然止住了激動的情緒,在我們之間拉出了一個距離,「當初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無語低下頭,難以抹滅的傷痛在心裡不斷的翻攪。
「我希望妳能說出來,讓我跟妳一起分擔。」他小心翼翼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觸痛了我,「不過如果妳不願意,我也不會逼妳。重要的是,妳現在能過得開心。」
我抬眼看著阿澤那雙呵護的眼神,那一股難以挽回的遺憾,頓時覆滿了我整顆心……當初哭天喊地也無力救贖的小生命,是我無能的證據。排山倒海的自責,牽扯著我的所有情緒,一觸即發的,我終於情緒失控的哭了起來……
「我的孩子……」我自責的搥向胸口,任由淚水成串滴落,「當初,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孩子,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 」
他再次將我擁入懷裡,這次卻是溫柔憐惜,「對不起,我不該又勾起妳不願想起的事。」他輕拍著我的背,「想哭就哭個夠吧!至少心裡會舒服些。」
像是要把當初所忍住的苦,所沒流完的淚,一次好好發洩。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卻哭濕了阿澤的肩。而在隱約的哭泣聲中,我聽見阿澤鼓勵的話,在耳邊……
「雨柔,妳很堅強。在我心目中,妳是最堅強的女人。江雨柔,是最棒的書記官,怎麼可以隨便就被不如意的事打倒呢?」
在阿澤的堅持下,我在醫院待了一個禮拜。
而在醫生說,頭痛的問題只需要吃藥,還有繼續配合回診,慢慢就會好轉的情況下,阿澤終於讓我出院。
載我回到家的阿澤,還是不忘叮嚀我。
「記得每天都要準時吃藥喔!」他遞給我藥包,而臉上的表情有著掩飾不住的關心,「答應我,從今天開始,好好照顧自己。就算不為了我,也為了自己,好嗎?」
看著阿澤的眼睛,那一直潛藏在心裡,好久好久都說不出的感動,還是讓我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他雙手捧上了我的臉,一臉心疼,「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就這樣照顧妳一輩子……」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
你是我的眼 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
忽地,手機鈴聲的突然響起,截斷了他接下來還想說的話,也讓他下意識的將捧著我臉龐的手拿開,趕在第一時間去接電話。
從那天他點播這首歌曲給我以後,他知道我就愛上這首歌。
而就因為我喜歡這首歌,所以他就開始設定這首歌為來電鈴聲,就因為我喜歡聽, 所以他也跟著喜歡。
你是我的眼 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
因為你是我的眼 讓我看見這世界
「喂!」接起電話的他皺起眉頭,剛剛那溫柔的表情,全消失不見,換上的是很不耐煩的口氣,「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掛斷電話後的他,感覺不是很高興。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不經意聽到他的回答,我擔心的問向他。
「沒什麼事,妳不用擔心我,我只是要出門見一下朋友。」他又換上剛剛的一臉溫柔,「現在,妳最應該擔心的是妳自己。妳就別想這麼多,等等吃完藥,就睡個覺。」
我點頭。
「對了!」他突然將視線移到我肩上的包包,「手機借我一下。」
我將手機遞給他,看見他在裡面輸入了電話號碼。「有事就打給我,我很快就回來。」
]]>叮咚、叮咚!
站在阿澤房門前,這個電鈴我按得又快又急。
深怕他睡著了,我就錯過了這次的機會。
深怕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下次我是否還會有這樣的勇氣?
一分,兩分……
靜悄悄的門,跟我的心忽湧起的不平靜成了對比。
三分,四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剛剛那落寞的背影,已從我瞳孔進入我心裡,並悄悄的啃蝕著我的心。盯著靜悄悄的門,不自覺的,眼睛已經開始酸澀了起來。
第五分……
阿澤的房門突然打開了,我看見他一臉抱歉的表情,「抱歉,我剛剛……」
忽地,一股情緒衝上眼,紅紅的眼眶有我壓抑不住的抱歉,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踮起腳尖,
我伸出雙手圈住他的頸,並緊緊的擁抱著。
緊緊的擁抱著……這個永遠只會為我著想,卻又無怨無悔等待著我的阿澤。
我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只因我現在在意的,真的不是這件事情。
「對不起……」一直埋藏在心裡的一句抱歉,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而我的淚就這樣滴在他雪白的襯衫上。
「怎麼了?」他溫柔又驚訝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騙了你……」我哽咽出聲,「早在兩年前,我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可是我一直都不想承認,我一直在逃避……」止不住拼命湧出的淚,我邊說邊哭。
「一開始就是我對不起妳,妳會逃避,我可以理解,真的沒有關係。」他輕撫著我的髮,一點都沒有責怪的意思,「所以,別哭了,乖。」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好……」臉頰上的淚水,不斷滑落,我哭濕了他的肩。
「傻瓜,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呢?」進入我耳絆的話語,聽起來是那麼的不求回報。
忽地,我鬆開圈住他頸間的手,一臉認真,而眼裡有太多的複雜情緒,「謝謝你送我的情人節禮物,我也想回送你一個情人節禮物。這份禮物,你看不到,摸不到,你願意收下嗎?」
「只要是妳送的,不管是什麼禮物我都喜歡。」他溫柔的臉龐裡,有著深深的溺愛。
「那你伸出右手來……」
他沒有一絲猶豫,將右手伸出,我伸出左手輕輕攤平了他的手心,然後伸出我的右手食指,在他手掌心上畫上一顆心,再將他的手掌合起。
「這是……」落在手心上的視線緩緩抬起,他似懂非懂的看著我。
「這是我的心,你願意收下它嗎?」我溫柔的注視著他,眼裡有著深深的感激,「然後抓住它,包容它的不完美?」
「妳的意思是……」他的臉上像陽光湛露出一道耀眼燦爛光芒。
「願意跟這顆心的主人重新開始,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嗎?」注視著他那驚喜的臉,我漾出幸福的微笑。
「我,我願意。我當然願意!」這次是他緊緊抱住了我。
七夕的情人節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他收下了我的心,也搬進了我心裡。
早晨的空氣,特別新鮮。而我一整天的心情,因為阿澤帶給我的溫暖而變得美麗。他的溫柔體貼,讓我的心就像長翅膀一樣,都飛了起來。唯一不自在的是,連日來那雙處於角落裡翊凡的眼睛跟身影。但我告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去在意。
他憑什麼讓我在意。
下班了,我神態自若的跟阿澤肩並肩一起走出法院的大門。而在即將走到阿澤車前的步程中,遠遠的我又瞥見了翊凡的身影。
他怎麼又來了?
上次在牛排館前,還說得不夠清楚嗎?他到底還想幹什麼?
我不由得在心裡生氣了起來,還氣得臉部表情有些僵硬。
「妳在想什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已經走到車門前的阿澤,似乎察覺到我若有所思,他側臉轉過來問我。
「沒想什麼。」我故意摸著肚子,「我只是肚子有點餓了。」
為了想快速避開如此讓人不自在的目光,我隨便找個藉口,好催促著阿澤趕快上車,希望能趕快逃離現場。
「那我們現在就去吃飯。」他依然體貼的先讓我坐上車,才上車發動引擎駛離,「妳想吃什麼?有特別想去哪裡吃飯嗎?」
「我想吃家常便飯。而且想在家裡吃。」我給他一記神秘的微笑。
「好好好,妳喜歡就好。」
我喜歡就好。
隨口的一句話,我喜歡就好,就像種子灑落在我心。
一直以來,他都是以我為主,將我捧在手心。
坐在駕駛座旁,他說只屬於我的位子,我的心裡因這句話暖暖的,連車裡散發的空氣都變得溫馨。
這就是幸福的味道。
而我,是那個幸福的女人。
「我來幫妳。」阿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不用了,你去客廳等吃就好。」婉拒了他的體貼,但幸福的感覺,卻洋溢在心頭。
「可是我想在這裡看著妳,看著妳煮飯的模樣。」阿澤從背後摟住我的腰,還難得的撒嬌,「如果能一輩子都吃妳為我煮的飯,那該有多好?」
阿澤口中因說話呼出來的氣息,在我耳邊形成了一股暖暖的熱流,我的臉頰熱熱的,然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他輕輕扳過我的肩,然後雙手牽起我,我仰起漲紅的臉,對上他熾熱的眸,「妳願意為我煮一輩子的飯嗎?」
「我……」因害羞而慌亂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從身後傳來咕嚕咕嚕,像是湯已經滾了的聲音,我下意識的轉身將瓦斯火關掉,而截斷了接下來應有的回答……
然而離開了他熾熱目光的我,也退去了滿臉的紅暈,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因為這樣而恢復了正常。
「差不多了,你先去客廳,我再煮一道菜就行了。」我推推他,示意他離開廚房。
「好,我去客廳等,不要讓我等太久喔。」很配合的,他總是不會勉強我。他不慌不忙的走向客廳,彷彿前一秒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知道他不會逼我,即使他心裡這麼深切的期盼,他也從不會逼我。
就是對我好,好到我自形慚穢。
好到讓我捨不得推開他,讓他難過。
手正忙著切菜的我,幸福的感覺洋溢在心頭,嘴角深深彎了。
倏地,來自腦袋震撼的一擊,讓我痛得失去身體的平衡,一個支撐不住,整個人失去重心而應聲倒地 ──
]]>
回憶明明是殘忍的,我卻捨不得讓你一個人面對我而自責難過。我願意抹去記憶中的傷痛,讓我們珍惜失而復得的美好可能。
*
回頭看著被黑暗包圍著的道路,一支支的路燈顯得孤單,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翊凡剛剛那激動的神情,一直在我腦海,抹不去,擦不掉。
他說他會難過,他一定是在假裝。他怎可能會難過,他一定是在演戲。
江雨柔,妳清醒點,不要再被他騙了!他心裡只有錢,從來沒有妳!
「雨柔。」
聽到聲音的瞬間,我看見坐在住處前的那盞路燈旁的木製長條椅上的人站起身,並對我走了過來,當那個人走到我眼前,我看清楚了他的臉。
「我終於等到妳回來了。」阿澤說。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
「我在等一個人。」他看我看得直接,直接到讓我清楚他是在說誰。
「那個人不會是我吧?」不知該如何回應,我故意裝傻。
「為什麼不是妳?」他淡淡一笑,「只有妳我才會想等。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我一直都是這樣等妳的。我也習慣了。」
「聽你這樣說,我突然覺得對你很抱歉。」我不好意思了起來,「好像一直都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傻瓜……」俯下身,他摸上我的頭,「為妳做的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累,也不感到辛苦,妳不需要對我感到抱歉。倒是,今天我有那麼一點不開心……」
「怎麼了?」我疑惑。
「我看到妳坐在別人的車上。」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正經。
「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我一開始也沒打算要坐他的車,就是……」我語無倫次,「哎喲,我也不知該怎麼說……」
他沉默。像是沒有因為我的解釋,而有些微認同。
「真的拉,我說的是真的拉。你要相信我。」知道自己連解釋都不清不楚,我乾脆直接說出重點,「反正我不是故意要上他的車,也沒想過要上他的車。」
「妳不用對我解釋這麼多。」阿澤的口吻有些冷漠。
「你生氣了嗎?」
我沒來由的緊張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明明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卻被我搞得很複雜,我感到很無奈。
「不然你說,怎樣你才能不生氣?」
「很簡單,妳現在把眼睛閉上。」
我愣住。
眼睛閉上?
阿澤則一副「是妳要我說的喔」的表情。
「好。我閉。」深吸一口氣,我乖乖閉上眼。
他到底想幹麻?
一秒,兩秒,三秒,我的心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閉上眼未知的等待,只能隨著心跳聲一聲一聲的讀秒。
「可以睜開了。」
一個略顯長方的黑色手提袋子正在阿澤的手中,他微微將它高提在我眼前。
「雨柔,情人節快樂!」他露出專屬他的溫柔笑容,對我。
「謝謝。」驚喜的接過他手提的東西,心裡卻有說不出的詫異,這很明顯的……是筆記型電腦……
凝著手上的筆記型電腦,那一年的情人節分手畫面,再次浮現……
當時我盼到的情人節禮物,竟是他的一句對不起。
回憶的點滴,再次諷刺著我的心。
因為,眼前的筆記型電腦,竟是阿澤第一次送給我的情人節禮物。
而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幾年後,我竟然也有機會收到阿澤送的情人節禮物。有好多好多的想不到,好多好多的遺憾,讓我莫名紅了眼。
「對不起,一直都沒送過妳情人節禮物。」他忽然感到很不好意思,「本來想接妳去吃飯一起過情人節,不過現在去吃飯已經來不及了。雖然情人節快結束了,但幸好還來得及送妳禮物。」
「謝謝你這麼用心。可是怎麼會想送我這個呢?」
「因為我覺得妳會需要它。」他勾起招牌笑容,像是看穿我的心思。
看到他的笑容,接收到他的貼心,我才忽然想到,剛剛他不是在生氣嗎?
「我剛還以為你真的在生氣呢?」
「傻瓜,我哪捨得跟妳生氣。只要妳開心,我怎樣都沒有關係。所以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造成妳的困擾或不開心,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他微笑著,微笑著說……但笑意卻進不去他話語裡,聽在耳裡真的很痛心。
我盯著手提的黑色袋子,我並沒有迫不及待的馬上打開它,因為現在對我來說,這不是最重要的。只因我現在所想的,腦海所停留的畫面,還依舊停格在剛剛阿澤要走進房那落寞的背影。
他將禮物送給我以後,就匆匆的搪塞了個理由,跟我道了聲晚安就回房休息。
他微笑著,但在那微笑裡,我發現了一私複雜的情緒。
而他轉身回房時的背影,更是讓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失落……看在眼裡,我突然感到好難過。
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好後,我才拉開黑色袋子的拉鍊,拿出表面帶有純白光澤的筆電,將該插好的電源插好,並掀開了十吋超輕薄LED液晶螢幕,我開了機……
這是ASUS 1015CX-WHI020S 純白ASUS Eee PC長效電力貝殼機,不過我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多看電腦的其他用途,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是阿澤的不開心,壓得我的心悶悶的。
霎時,螢幕在閒置一分鐘後,突然亮起,並出現一排的跑馬燈文字。
夜裡,我總是會聽見隔壁傳來妳輕敲的鍵盤聲。
是不是又因為妳怕黑,所以還沒有入睡?
現在的我,很沒有用,依然無法讓妳想起過去,沒有立場在妳身旁陪著妳哄妳入睡。我特地去找了這台電腦,覺得很適合妳,用起來會很輕便,也會比妳現在用的電腦好用的多。希望這台電腦能代替我陪著妳在每個夜裡,就像我陪在妳身邊一樣,讓妳不再恐懼黑夜的來臨。
或許妳還是會捨不得丟棄翊凡留給妳的老舊電腦,但我會等待,等待妳想起我的那一天。等待妳願意換上這台電腦的那一天。
螢幕上的文字跑馬燈,字字句句闖入了我的心裡。
他是這麼用心的對待我,為我著想著,而我呢?又給了他什麼?我自私的只想到自己……
早就快要塞爆了心的愧疚,如今更是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再也承受不了……
霍地,我難過的衝出房間。
]]>牛排館的入口是用磚瓦砌成的。走進屋裡,裡面還有落地酒窖、雪茄吧,架構出Robin’s的簡雅時髦。用餐區的氛圍相當典雅,玻璃、金屬、燈光相互調和,線條簡單的吊燈、壁燈、崁燈,很有一致性的暖色系照明。白色桌布、玻璃杯、銀色刀叉、餐巾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洋溢著奢華卻不失自在的氛圍。
在服務生的禮貌帶位下,我們在兩人座位區坐了下來,他還是一樣,連點餐都是自動幫我點,從來不問我意見。
「妳剛剛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我的手機 ……」
他忽然恍然大悟,隨即從口袋掏出手機,然後放在桌上。「是不是這支?」
像是失去很重要的東西又失而復得,我開心的將它拿起來,然後對他點點頭,再一臉滿足的低頭看著手機螢幕,手指也仔細的檢查著每一個按鍵,深怕它因此缺了一個角或損壞。
「妳很喜歡這支手機嗎?」
「當然阿。」依然緊盯著手機螢幕,我連頭也沒抬。
因為這支手機在車禍後,還大難不壞的乖乖在銀灰色包包裡。
「是不是這支手機對妳有特殊的意義?」
「對阿!」因為這支手機,有著我們過去的回憶。
話才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竟把心事毫無掩飾的脫口而出。我急忙抬起頭想解釋,卻驚見,一束香水百合已捧在我眼前。
「情人節快樂!」他漾起燦爛的笑臉,就像太陽般,用他的陽光,照耀在我的世界。而清新撲鼻的花香味更讓我覺得飄飄然。
我驚喜的收下了花,捧在胸前。聞著最喜歡的百合香味,望著他的笑臉,熱熱的眼眶湧上了淚。
這個畫面我在夢裡已夢上不只千百遍,就像每個女孩子這輩子都在期待,一個自己最深愛的男人,終有一天也能用如此浪漫的方式,證明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一個多麼重要的存在。
「來,吃吃看味道怎麼樣?」他體貼的幫我切了塊牛排,叉了塊給我。
我小心翼翼放下了花,在他熱切注視的眼神中接過了牛排,並緩緩的將它送入嘴裡,而在送入口的瞬間,盈滿的淚水已順頰滑落。
我咀嚼著牛排的美味,一股心酸忽湧上我的心口,而熟悉的他,也像是在提醒著。
我永遠記得當時我總是努力的想讓他品嘗到牛排的美味,可是他給我的回報,卻是讓我的心裡不斷的體會著他對我所有的絕情跟現實……我從來不知道牛排該是什麼樣的美味,但我永遠忘不了,那忍著眼淚跟難以接受的苦澀心碎。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牛排……
再次凝著眼前的男人,我的心裡,莫名竄起了一股怨恨。
為什麼他可以若無其事的將一切事情當作沒發生,然後製造美麗的假象,以為一切還可以恢復從前。是他太天真了?還是認為我真那麼寬宏大量?
剛剛的浪漫全化為塵煙,他的燦爛笑臉瞬間變成惡魔的臉,他的溫柔眼神,就像是美麗的利刃,太靠近就會被刺得遍體麟傷。
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包裝,也掩蓋不住他傷害過我的心,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個曾經拋棄過我,不顧我生死的男人!
忽地,我放下刀叉,臉色難看。
「怎麼了?不好吃嗎?」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喜歡吃牛排。」
一手抓起包包,站起身,我在櫃檯付了帳,就往大門走去,他緊跟了上來。
「不喜歡吃這個,我們可以換吃別的,看妳要吃什麼都可以。」
「不用了,你不需要迎合我。」我態度冷淡。
「難道妳還在生我的氣嗎?如果是,我向妳道歉。」
「沒必要。」我口氣不是很好。
「妳不要這樣好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妳,不要這麼輕易就拒絕我,這樣我會很難過。」
「難過?」唇角忽揚,我嘲諷一笑,「你在開玩笑嗎?我不知道你到底找我做什麼,但我一點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牽扯!」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請給我一次補償妳的機會,好嗎?」
「你作夢。」我憤聲道。
他一愣,下一秒竟緊緊箝住我的肩,激動的問著:「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妳才肯原諒我?」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無法理解而怔愣的望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為什麼他要博取我的原諒?當初他不是一直求我放過他?絕情的要把我趕出他的世界嗎?現在這樣對他來說不是他最想要的嗎?還是……
腦中突然一閃而過他曾對我說過的字字傷人話語……
── 愛情沒有麵包是不會幸福的。
── 我想……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就只能分手,除非妳考上公職。
這一字一句,彷彿拆穿了他的假面具,讓他醜陋的目的在我面前無所遁形。
心中頓然明白了。
「你在乎的只是我的公職身分對吧!現在你看我考上了,就想來獻殷勤?就想緊抓著不放嗎?錢真的那麼重要?可以讓你拋下自尊不顧廉恥的只為求我原諒?可以讓你這麼委曲求全的去接近一個你曾經不想再愛,甚至討厭到拼了命都想要遺棄的女人?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一一」我憤聲吼道。
「誰說我不想愛妳?事情不是妳想得這樣,妳聽我說好嗎?」他的眼神帶著懇求。
認真的看著翊凡的雙眼,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觸。
他現在的眼神就像當初的自己,而他當初對我的回應跟對我所說的無情話語,至今都還歷歷在目……
「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我也不想聽!」想起過去,我就無法平心靜氣,「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嗎?現在,我想把那句話送給你……」
我冷冷對上他的眼,眼裡沒有一絲感情,「請、你、放、過、我!」
]]>
「雨柔……」
溫柔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無意識的,我睜開眼睛,翊凡的臉龐竟然跟我只有一個吻的距離。
猛然一驚,一陣潮紅覆上臉頰,我趕緊拉開兩人的距離,尷尬的將身體挪回了自己的位子。
「好點了嗎?」他輕聲問。
「蛤?」不懂他話中涵意,我一臉疑問。
「昨晚,我看妳很不舒服,所以餵妳吃了藥,現在有好點了嗎?」他解釋。
昨晚……?
我開始在腦袋搜尋著昨晚的相關記憶……那一個唇跟唇貼切的溫度,留下的淡淡餘溫,到現在還清楚的在我唇上回溫著,我下意識的用手輕觸著。
「你!」原來黑影人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看妳這麼痛苦。」他道歉。
在他誠懇無辜的表情裡,我看見了他的滿滿歉意,就暫時不跟他計較。
「好多了,謝謝你救了我。」
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他鬆了一口氣:「不要這麼客氣,妳不要生我的氣就好。只是,我很好奇……」
「好奇?」
「為什麼妳會頭痛得這麼厲害?」
「沒什麼,只是後遺症而已。」
「妳是頭有撞擊到嗎?」
「嗯。」我點頭。
「那需不需要我帶妳去看醫生,我有認識在這方面醫術還不錯的醫生……」似乎忘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他開始滔滔不絕的想提供我更好的建議。
「不用了,謝謝你。」
「話不能這麼說,這個一定要看醫生,不看醫生一直吃止痛藥怎麼行?」
「沒關係,我習慣了。」
「這種事怎麼可以習慣,妳聽我說……」
「你說夠了沒!」受不了他的雞婆,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以為你剛救過我,就認為我該聽你囉唆,你不過是一個剛跟我接觸不到二十四小時的陌生人,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
口氣不是很好的我,語畢,開始自顧自翻找包包內的手機。
將手機拿起來一看,我臉色慌張。
「很謝謝你救了我,但我沒什麼時間跟你在這閒聊下去,你不用上班的話,可以在這好好欣賞風景,我先走了,我不想耽誤到上班。」伸手就要觸上一邊車門,卻在這時被他攔腰抱回,緊擁在懷裡。而女人的本能反應,讓我不自覺提高警覺。「你、你想幹麻?」
他突然低下頭在我耳邊低語呢喃:「告訴我,妳公司在哪?我送妳!還有……我們並不是陌生人。」
被他用一手環抱的我全身僵硬,側臉因靠在他胸前而清楚的聽見他心跳的頻率,被他包覆的身體明顯的感受到一股莫名力量正衝擊著他的心。他慢慢低頭,再低頭……靠近……再靠近……就要……頓地靈機一動,我索性將頭一抬,直接撞上他下顎。
「呃 ── 」他低吼一聲,蹙擰濃眉,痛得鬆開了手。
我藉機迅速坐回自己的座位,為自己的一時勝利感到得意:「麻煩地方法院檢察署,謝謝。」
已經快接近下班時間,卻遲遲不見阿澤的蹤影,我感到些許不對勁。想到昨晚他接了那通電話的表情,更讓我感到質疑。
還是打個電話給他,問個究竟好了。
我開始翻起了包包,「阿澤的電話應該還是沒變吧!」一邊找手機我一邊喃喃自語。我想起昨天忘了跟他問手機號碼。
可是當我翻遍整個包包最底層時,我愣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那種愣住了。
當我確定再怎麼找都看不到手機蹤影時,早上的情景瞬間閃過我腦海……
一定是掉在他車上了。
對!一定是我不小心放在翊凡的車上了!
再次確定這個結論後,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下班,我已迫不及待的衝到門口,果然看見了翊凡,倚著車身,笑看著我。
他一定是拿手機來還我的。
心中想著他可能的用意,我興奮的快步奔向他。直到奔至他車旁,他還很配合的幫我開車門,微笑的示意要我進去。
一股腦的我直接上車翻找,也不在意他順手把車門關上,在這一刻我只想快點找到手機,直到我確定車上沒有手機的蹤影時,才發現車子已經行駛在馬路上。
他是要帶我去哪?
似乎察覺我終於肯好好地坐在車裡,他看了我一眼才又專心的看著前方路況。
「妳在找什麼?」
「我的手……」
叭、叭、叭!
一台車速超快的轎車猛按著喇叭,快速超車行駛而過,嚇得我截斷了正想說下去的話。
「什麼?」他轉著方向盤,專注的看著前方的路況,卻好像沒聽見我在說什麼。
「我說 ── 」
喔咿喔咿 ──
這次是救護車的聲音。我感到氣餒的低下了頭。
「有什麼事等等再說好了,我要專心開車。等等再好好聽妳說。」
「那麼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話到一半,想到現在的他也聽不清楚,只好把這句話吞了下去。
我失落的將視線挪向車窗外,看著窗外的車潮擁擠,突然很討厭今天的車輛大爆滿。
紅燈了。
就在翊凡停紅燈的空檔,我看見熟悉的車,裡面坐著一個熟悉的駕駛人,而他似乎也看見了我。是阿澤!但他開車的方向好像是要去公司的路上。但因為車子實在太多,我還來不及多看一眼,他就淹沒在車潮中。
]]>
看著隔壁那扇阿澤的房門,他剛剛所做的解釋,還像空氣般飄蕩在耳邊……
我求可晴,我求她告訴我妳的住址,妳工作的地方,最後她終於告訴我。
當我來到這裡,發現還有剩餘的房間,又剛好在妳隔壁,我就租下來了。
因為這樣就能就近照顧妳。
我知道妳在新的環境生活,內心一定會很徬徨,而且也會感到很不習慣。
我在妳身邊時,妳想哭的時候,我可以給妳肩膀。妳害怕的時候,我可以在妳身邊保護妳。
阿澤的話語一字一句輕敲著我的心,漸漸的,我發現自己的心覆上了一層層厚厚的歉意。
他是如此的呵護著我。
即使他曾經犯過錯,傷過我。但他還是努力的在彌補。
他一直努力的為我付出著,時時為我著想著,為我擔心著,到現在他還是捨不得放開。
而我呢?
因為他的一次錯誤,就覺得不可原諒。因為我自私的只想到要保護自己。
就因為我無法將他的過錯,當作他從來沒做過。也無法催眠自己,可以做到那麼寬容。而忍心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傷心難過,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再次振作。
我對於他的誠懇,我逃避;對於他的犧牲,冷眼旁觀。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這樣是對的。
然而今天,我第一次想推翻自己。
犯錯,原來可以被原諒。而懺悔,真的能平撫已受傷的心。
忽地,一陣熟悉的刺痛突然重擊我腦際,被刺痛拉回現實的神經,痛得我無法再思考接下來的事情。我伸出疼痛到已經顫抖的雙手,翻出放在包包裡的罐裝止痛藥,匆忙拿起它快速打開瓶蓋,試著將藥丸倒在手心。可是連續倒了幾次,依然出不來顆顆粒粒。
心突然一驚。
難道是藥已經吃完了?
我慌張的看向瓶內,果然一粒不剩。心一慌,挽著包包,我就往門外跑。想在最短時間內,衝到藥局。
黑夜裡,細細雨絲慢慢飄落下來,疼痛的感覺已經在我腦中蔓延開,奔跑的腳步我不敢停歇。
這時雷聲大作 ──瞬間雨勢像飛劍又快又準,刺打在身上有些微痛楚,卻壓抑不住頭痛欲裂的疼痛,跑步的速度已不如開始來得效率,眼前的視線因大雨沖刷而越趨模糊……
漸深陷入骨的劇痛,讓挽著包包的手已經忍不住抱住頭,腳步也漸漸緩慢無力了……直到再也壓制不住疼痛,腳一軟我就這樣跪了下來……
緊接而來的再一次強力刺痛,劃過我已瀕臨痛到快麻痺的神經 ──
「啊 ── 」身體一癱,我倒臥在滿是雨水的柏油路上。而隨著一陣陣激烈的劇痛,我無法控制的滾地掙扎。
叭、叭、叭 ──
突來的刺耳喇叭聲,像驚醒我的靈魂般,我看向前方迎面而來的車燈,卻刺眼得讓我睜不開眼睛。
這一瞬間,熟悉的感覺,又再度在心底升起。
我的意識定隔了。
心中卻清楚的感到害怕。
害怕幾年前的意外又重演,害怕跟上一次的意外一樣,會從此改變我的人生。
不!不會的,絕對不可以。
軋、吱 ──
尖銳的煞車聲瞬間響起,車子尬然停止。
前方忽然出現一個黑影人,朝著我的方向靠近。刺眼的車燈反光著,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妳怎麼了?」
他的聲音瞬間喚回我的意識,也喚醒我正在疼痛的神經。頭又開始痛了。
像在大海中找到一根浮木般,我一回神立刻激動的抓住他,深怕一放手,他就會從我眼前溜走。
「拜、託、你、幫、我……」我艱難的將手中的藥罐遞給他,「拿、這個……」
他接過藥罐,看了一眼,馬上一把抱起我,上車。
疼痛的感覺,讓我意識越來越模糊……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他好像下車又上車,模糊的身影,我看不清楚,卻感到熟悉。連從他身上隱約飄散過來的味道也是。
「來,先吃下去。」
我感覺他將藥放在我手心,可是卻因為疼痛,手一軟,藥就這樣灑落在車裡。我想去撿,一股更強大的巨大氣流,就這樣直逼我腦袋核心 ──「啊 ── 」我再次抱住頭,痛到激烈的大幅度晃動著身體。
慌亂之中我感覺被整個抱住並固定住我的身體,暖暖的氣息在我呼吸的周圍,柔軟的兩片唇辦輕輕貼上我……輕探進的舌尖輕巧的帶出一顆苦澀的藥丸,在我嘴裡瞬間幻化成溶化的糖果,慢慢滑入我的喉嚨裡……
瞬間的溫熱柔軟,平復了我的心情。
漸漸的,我停止了身體的搖晃,連疼痛也慢慢減緩了。
或許是剛剛掙扎的力氣用得太猛,當意識慢慢感到舒服時,隨之而來的疲憊感,讓我緩緩的只想閉上眼睛。
我想休息。
好好的休息。
一道光線在我眼簾,即使閉上眼睛,我仍然感覺得到那道光芒。
我終於睜開眼睛,是早晨的曙光映照在我臉頰上。
我微微挺身坐起,想讓自己更清楚的看見眼前的風景。透過車窗玻璃,我看見車窗外的風景,讓我有如置身在夢境。
這是哪裡?仔細一看,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跟一大片鬆軟的沙灘,對岸還有最熟悉的彩虹橋。
我怎麼會在這裡?又是誰帶我來的?
我好奇的往旁邊的駕駛座一看,翊凡熟睡的臉,就這樣毫無遮掩的裸露在我面前。
他,還是沒變。
像個小孩子,睡覺的習慣還是很隨姓。一樣忘了把眼鏡摘下來。
凝著他的睡臉,我不自覺勾起嘴角的一抹笑意,也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從來不知道,只要是跟他在一起每一分我都會珍惜,每一秒我都會好好儲存在腦海裡。時時刻刻在腦海裡撥放著,時時刻刻的開心,他從來不知道。
所有的美好,曾經過去的點點滴滴,在我腦海開始重複撥放,我陶醉在過去的氛圍裡……緩緩的,我將自己的側臉貼上他側臉,呼吸著因他呼吸而釋放出來的氣息,當屬於他的味道進入我鼻腔裡,我已經沉醉。
如果這是一場夢,請不要讓我甦醒。
請讓我從此沉睡。
]]>紙張卷宗的味道輕輕地在空氣中飄散……
開完庭,我在堆滿卷宗的辦公桌上,哈欠連連。
不是說好要讓自己過全新的生活嗎?
可是自己卻因為昨天看到那個人,而影響自己昨晚睡的品質。
不行!我不能再這樣下去!
我突然很激動的起立,順便拍了桌。
「雨柔……」同事阿樂一臉怯生生的細聲詢問我:「妳、妳妳妳沒事吧……」她聲音還有點顫抖。
我看向一臉驚愕的她,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定是我剛剛的表情嚇到她了。
「我沒事。」我趕緊對她擠出笑容,然後坐下。
「江書記官,脾氣變大了喔,喝杯咖啡消消氣吧!」話聲一落,一杯飄著香醇濃郁的咖啡已端在我面前。
我抬頭,一雙深邃的眼神,正凝視著我,還有那熟悉的招牌笑容……
「妳好,我是新來的書記官,以後,請多指教。」
我一怔……
「阿澤……怎麼是你。」
收拾好桌上文件,準備下班,阿澤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
「雨柔,還敢不敢……再跟我去一次彩虹橋?」他淺薄的唇勾起一道迷人笑意。
「有何不敢?」鼓起勇氣正視他的眼,我回答。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那個少女,現在的我,絕對可以應變一切突發狀況。
再一次來到這個兩年前來過的地方,景物依舊,抬眼看見的七彩燈光依然炫麗。但是這一次我的心情卻有著很大的不同。因為經過兩年的時間,那些過去已經淡得只剩回憶。
緩緩走到橋上,將背倚靠在欄杆,我面對著他。
「你怎麼會這麼剛好來這上班?」迫不及待,我脫口就直戳重點。
「因為我想見到妳啊!」他抬頭凝視著閃著七彩的橋身 隨口回應著。
「吼……我很認真在問你呢……」見他回得這麼敷衍,我不耐煩的對他嘟嚷著。
這時空中出現了一枚一枚被拋向夜空的煙火,被輪流的釋放著,而爆裂後所流下的餘光,讓我的問話暫停了……只有將目光停留在空中,連零點零一秒都捨不得錯過。
「我對妳,一直都很認真。」在煙火與煙火爆發的中間停頓點,我突然聽到了他說出口的話。
「你、你剛說什麼?」下意識的,我將目光對上他。
「我沒說什麼?我只是說出我的真心話。不過,我只說一次。」他突然很認真的看著我。
「……」
他說,他對我是認真的?
是真心話?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和他之間的所有空隙,都被沉默所佔據……
而壓在沉默之後,是阿澤一串沉穩舒暢的笑聲。
「可晴告訴我,妳來這上班。我想天天看到妳,我就去報考了,想不到還真的給我考上了!妳說,我是不是很幸運。」
看著眼前的阿澤,我的眼中不禁多了一絲佩服和感動,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毅力跟時間才考上的。
「我知道,當時我給妳很大的壓力,所以反而喚不醒妳的記憶。我也想過了,既然是我做錯在先,那我又有什麼理由逼妳呢?只要能待在妳身邊,我可以等妳,一直等妳。只要我一直一直陪在妳身邊,一定能等到妳回心轉意,等到妳恢復記憶。」他望向星空,一聲輕嘆逸出他的唇:「只是,那一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此刻,我看到他最真實的難過和落寞。
「不過,不管是哪一天。到時候,我們之間就能恢復的跟以前一樣了,對不對?」他沒有等我回答,只是倏地猛然將目光從星空移到我的雙眼,急著接著這麼問。
在我眼前,他是那麼真實的激動著。
而我看著這樣充滿期盼的阿澤,嘴裡吐不出任何一個字。梗在喉嚨裡的真話,卡卡的,我的心情也跟著卡卡的。
兩年前的那一個謊,居然讓阿澤記到了現在……
一直到現在,他還是在期盼我趕快恢復記憶……
「想知道我住哪嗎?」在他說完他的理論之後,他看著我說。
「嗯。」
坐進阿澤的車,他替我扣上安全帶,然後闔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他熟練的轉動方向盤,一臉溫柔的看著我:「喜歡坐我的車嗎?跟妳在一起時,我曾說過,我一有車,想第一個載的人就是妳。因為駕駛旁邊的位置,永遠都是屬於妳的。」
這句熟悉的話語就這樣滲入我心底,望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昔日與阿澤相戀的一切情景,就如影片倒帶般地在我腦海裡疾速快轉著……
「到了。」
阿澤的提醒將我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下車後我朝四周環境看了看,心裡有著異樣的驚訝。
「疑……這是我住的地方阿!不是要去你家?怎麼會來我家?」
再一次我又感覺哪裡好像也不對勁……
「不對!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已經被他搞糊塗的我,說的話也顛三倒四了。
他突然俯下身,眼神定定的看著我:「因為,妳家就是我家。」再抬頭,他將目光望進我住的隔壁那扇門,我也跟著朝他注視的方向望去……
……我明白了。
在聽完阿澤將所有的疑問解釋清楚後,我完全明白了。
突然,阿澤的手機鈴聲響起,阻斷了我們繼續聊下去的話題。
看了手機一眼,微擰眉,他才走到一旁接聽電話。
我聽不到對方說話的聲音,但阿澤的神情卻明顯的在變換著,直到最後,他出現一絲絲猶豫,用「好。我過去。」這句話作結尾。
掛掉電話的他,走到我面前,突然的,大而溫暖的手,摸上了我的頭。
「妳先進去,我出去一下,沒事就早點休息。」他微笑著,對我。
]]>我們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傷口總會癒合的,但每一個留下的疤痕,都是提醒自己要堅強的證明。
*
兩年後……
脫下黑袍鑲黑邊法袍,整理一下桌面的文件,一天的工作終於結束。
我提起座位上的公事包,下班。
戴著自己特別去買的黑框眼鏡,搭著黑西裝式外套加白襯衫,下半身則是黑色短裙,是我上班前故意穿的。這樣的穿著十分成熟穩重,是我刻意打理的。為的就是揮別過去那軟弱的形象,並刻意包裝起自己。
漫步的走到書店門口,推開透明的玻璃門,撲鼻而來的冷氣跟書香氣息,讓我一天的疲憊瞬間消失殆盡。今天我又抱著期待走了進去,期待今天又有不一樣的新書,能讓我滿載而歸。
仔細的瀏覽著書架上一整排分好類別已整理有序的書籍,我隨機看中了其中一本,毫不考慮的,我伸出手,想將它從書架上取下。幾乎是同一時間,我的手上面卻覆上了另一隻手,在肌膚輕碰觸到的那一個瞬間,我嚇得及時縮回了手……
「對不起!」男人的聲音突然出現。
「沒關係。」很自然反應的,我回應並看向聲音來源……
這一看,我愣住了,甚至是驚訝到定格了。
映入眼簾的,粗黑的兩道劍眉為他那整張臉增添了不少野性美,在藍色系半框眼鏡下隱藏著輪廓極深的俊臉跟一雙大又有神的眼睛。
是翊凡!?
多年未見,褪去年少輕狂氣勢的他,反而多了一種沉穩。
我以為……就算再遇見,我也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有任何感覺,可以很有自信的冷靜面對他,可是這一刻,我發覺到自己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雨柔……」他驚訝。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趕緊回神,然後撇過臉快步走向書店大門。
「拜託你,拜託你不要這樣……」
女人的哭聲在我推開書店大門時傳來,瞬間奪去所有能進入我耳朵的聲音。
我好奇的走過去,想明白外面發生什麼事。
只見一個女人跪倒在地,緊緊拉扯著一個男人,而一旁的路人,有的人竊竊私語,有的人不敢站得太靠近。
「我拜託你,不要跟我分手……」她一臉憔悴的哭倒在地,眼睛明顯還紅紅的,眼裡血絲分佈的極度不正常,但手還是緊緊的抓著那男人不敢放手。只見那男人似乎已經失去耐心,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這個女人,如此對愛情的態度,就像看到以前的我,熟悉。
眼看著沒有人去扶她,也沒有人敢靠近制止,我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快要爆發的怒氣。
那女人似乎還是不願放棄,繼續求著那個男人:「我求求你……」
可是這一次,那個男人好像已瀕臨極限,將手舉得高高,作勢要打她。
女人就好欺負嗎?
真是太可惡了!
「住手!」在他要將手落下的瞬間,我竟不自覺的對那男的脫口喊出,意外到連我自己都嚇到臉變形。
我也太衝動了吧!竟然衝動到忘了害怕,也沒去想插手後的後果……
那男人馬上注意到我,忽地,一道笑容在他的唇角勾起。
只是,我看見的不只是笑,還有他一直隱於眼底的陰冷。那邪惡的笑容裡,還閃著一種詭異。
「妳想多管閒事嗎?」他笑著向我逼近。
好吧!既然要管就管到底吧!
我挺起胸膛,一點都不會想去閃躲那樣的眼神,我也不會畏懼他的氣勢,因為我知道,我在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你敢動她試試看!」
突來的怒喝聲一落,在這句話傳到我耳朵的瞬間,我看見翊凡就這樣用身體擋在我面前。
或許是氣勢壓過了那個人,只見那男的上下打量著他幾秒,就帶著那女人珊然離去,但是走的時候還不忘給我一記森冷的陰笑。
「謝謝你替我解圍。」跟翊凡道了謝,轉身我就走。
「雨柔……」他輕喚了我一聲。
我腳步一頓,又繼續快步走。
「雨柔 ── 」他快步上前攔下我。
「有什麼事嗎?」我故作冷漠。
「妳忘了我了嗎?」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我扯謊,「請你不要再跟上來。」我推開他,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要急著走?」他再次攔下我,還強扯住我,「就算不認識,還是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吧?」
「不!我不習慣跟陌生人喝咖啡。」見他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再看著他還緊拉著我不放的手,我瞪向他,眼神中沒有一絲猶豫:「先生,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報警了!」
他神情一駭,突然鬆了手,愣愣的望著我。
我迅速的攔下一台計程車,快速上了車,疾速逃離他的視線。
因為,我沒有勇氣,再一次挑戰會讓自己受傷的事情。
翻開包包拿出住處鑰匙,插上門鎖輕輕的轉開了門,打開了門邊客廳的燈,一走進來右手邊就是簡約的小型廚房,繞過客廳,我伸手推開落地窗門,窗門外有個約一坪多的露天陽台,擺了張小圓桌,小圓椅,圓桌上有一台老舊的筆記型電腦。
走到露天陽台,放下包包,我習慣性的泡了杯熱拿鐵,在小圓椅上坐了下來。
喝了一口香醇濃郁的咖啡,摸著桌上這台車禍時,就撞得支離破碎的電腦。
幸好有可晴將它撿回來,當時的支離破碎,我花了多少錢,終於讓它變回原本的模樣。即使還是有些破舊,但它卻是翊凡唯一留給我的。
眼睛環視著周遭的環境,思緒飛回到了兩年前剛搬進來的時候……
那時一個人獨自面對孤寂跟寂靜的心情,每天晚上不開燈就睡不著的恐懼,有事沒事就抱著棉被痛哭的我,真是軟弱極了。
而在這無數孤獨的夜,膽小怕黑的我,終於找到一個陪我度過這漫長夜晚的方式。
我,開始兼職寫作。
在屬於翊凡的電腦裡,保存屬於過去的故事,甚至編織未來幸福的可能相遇,讓我曾經感到害怕的夜晚,變得精采。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再遇見他,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勇敢。而今天的相遇,也在我輕敲的鍵盤聲中,逐一鍵入故事裡。
]]>明明是一樣的輪廓,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舉動,我卻慌了視線,不自在的撇過臉,然後迅速的把東西藏到身後。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退後了一步。
「因為妳門沒鎖。而我從剛剛就一直待在門外角落……」阿澤向我靠近了一步,「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
他緩緩的對上我的眼,在他眼裡我看見的自己,滿滿填滿了他的瞳孔,彷彿真的填滿了他整個心,我愣愣的望著他的雙眼,被他凝視著出神……
忽地,他伸出他的大手,輕輕牽起我,「我想照顧妳。讓我照顧妳好嗎?我願意當孩子的爸爸,我願意照顧妳一輩子,嫁給我!」
被他突然說出口的話嚇到,我慌亂的收回失神的情緒,趕緊揮開他的手,閃躲他的眼神。
「嫁給我!」他再一次肯定的重複著。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卻熟悉的讓我的心像撕裂般的痛著。
這是他給過我的承諾,可是他卻從沒實現過。
在他背叛我的那一刻,瞬間都變成泡沫!
我轉身背對著他,不願再看著他那信誓旦旦的臉,只覺得回憶充滿了扎人的針,刺得我好心痛!
夠了!不要再說了!
「對不起!你那天對我說的事情我完全沒有印象。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不然我會感到很困擾。」眼一閉,我冷冷的擠出了這句話。
「所以妳還是沒有想起我?」站在背後的阿澤,聲音瞬間變了。那種無奈,讓即使沒轉頭看他的我都感受的到,「怎麼可能,我不相信 ── 」
「對不起!我很累,想休息了。」心一狠,我馬上下了逐客令。
「我一定會讓妳想起來的,妳等我 ── 」
阿澤仍不灰心的拋下這句話,直到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剛剛還硬撐的我,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放鬆就無力的癱了下來……
阿澤:
對不起!請原諒我,撒了一個天大的謊。
因為我心裡清楚,我沒有勇氣再重來……我無法接受再一次的背叛。
站在廁所鏡子前面,看著鏡中的自己,才發現自己的臉龐有著明顯的憔悴。
回想著那些過去,當時的我是多麼的天真,帶著對愛情的憧憬,對自己所深愛的人深信不疑,可是真心卻換來流不完的淚,和自己憔悴的容顏……
摸著自己的臉,看著自己在未來可能會凸起的小腹,在這一刻我好想放聲大哭,我好想把自己痛打一頓,為什麼我會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還要連累肚子裡的小生命,我怎麼這麼可惡,這麼糊塗……
大力轉開蓮蓬頭的水,將手把往自己臉上沖灑,水柱像瀑布般的在臉上不斷流瀉不止,水滴混合著眼淚,在隱隱水聲中摻雜著哭泣聲,我已經看不清什麼是愛情。
只有一個女人的後悔,跟心碎……
忽地,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白閃閃的光芒,我朝那道光仔細望去,那是可晴的修眉刀,因為窗外陽光的照射,所以反射出一道鋒芒。
像是有種魔法牽引著,我不自覺的對它伸出手,輕輕的拿起了它。
看著看著,心裡突然感到很累……
拖著記憶的我,這些日子,真的感到累了……
舉起了刀片,在這一刻我彷彿看見了一絲解脫的機會……緩緩往手腕一劃,立刻帶出一道停制不住的血柱……但我已經絲毫感覺不到痛意。暈眩讓天花板變得天旋地轉,而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不真實……
「雨柔 ── 」
隱約聽見可晴在門外連續喊了幾聲,可是聲音卻像隔了一整個外太空,好遠好遠……
抬著沉重的眼皮,我睜開了眼,可是全身卻覺得好無力……
可晴趴在我病床邊,好像睡著了。
才剛用手試著撐起虛弱的身體,下一秒我就感覺劇烈的疼痛。
「啊……」我連痛得呻吟,都沒什力氣。
連忙看向手腕處,這才意識到,我的手腕上裹著一層紗布。
再抬眼,只見可晴已經抬起頭看著我。但是看著她的眼,我愣住了!
她的眼睛好像前一秒才哭過一樣,又好像一整晚沒睡,紅腫的眼睛裡面還佈滿了血絲。
「可晴……妳怎麼了?」氣力薄弱到快斷氣的我,勉強用微薄的氣音擔心的問向她。
「妳還會關心我怎了嗎?妳不是我朋友!」,她突然激動的對我大吼,讓虛弱的我更無法招架。
「是我……說錯話了嗎?如果是……我跟妳道歉。」
「我不需要妳的道歉!如果妳當我是朋友,妳就不會想要丟下我,妳就會考慮到我的感受,妳有沒有想過我會難過……」直到這一刻,她還是脫離不了當時那滿地是血的畫面,愣愣的看著我的傷口,無法克制的一滴接著一滴持續掉淚。
「對不起……我以為……以為……這才是最好的方式……」我默默低下頭,眼淚已讓白色床單濕了一大灘。
「妳怎麼可以這樣?妳不可以這樣結束妳的人生!妳不是沒有路走,是妳自己願不願意去走?」
聞言,我抬起淚眼看向她。
她緩緩亮出手上那張差點被我撕掉的單子,眼睛濕濕亮亮的看著我……
「答應我!一定要站起來!用這個證明給他們看。」
]]>叮咚。
門鈴聲突然的響起,暫停了我繼續悲傷的情緒,我趕緊收起了眼淚,急忙去開門。
可是一打開門,卻看不到半個人……
我將視線往四周巡視了一番,正準備想關上門時,卻在低頭的那一瞬間,瞧見地上一個粉紅色綁著緞帶的精緻小錦盒,上面還放了張小卡片,卡片信封寫著:「江雨柔」收。
給我的?
好奇地將它拿進屋內,先把上面的小卡片打開,我看起了內容……
雨柔:
我終於體會,什麼叫做心碎的感覺。那是陪在妳身邊的時候,妳心裡想的人不是我。
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後悔。那是在想挽回妳的時候,妳選擇推開我就走。
現在的妳既陌生又熟悉,看著妳對我這麼陌生的反應,彷彿我從未走進妳心裡……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找回像以前那樣唯一的妳。
我很笨,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喚醒妳,喚醒妳愛我的記憶,
唯有這個東西,希望妳看了,還會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
澤亞
看完了這封信,我愣愣的打開粉紅色小錦盒,一打開錦盒,裡面的項鍊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天藍系色澤,加上飛鳥信籤圖案,細緻的光澤在質感上表現優異,跟閃亮亮的材質相比,特別帶有一股歐式風情,所以即便是簡單不繁複的飛鳥信籤設計,看起來也毫不失色。
他說過,他希望我像上面的飛鳥一樣,自由自在翱翔,能飛到自己覺得快樂的世界裡;他說過,希望我的心情就像天藍色色彩般,不要總是把自己鎖在憂鬱裡。
腦海裡淡淡的浮現出阿澤的輪廓,這一瞬間,突然覺得這樣的臉不再有距離。
那天在彩虹橋下的畫面依然清晰,在奪目的七彩燈光下,那一個浪漫的約定,還依然輕扯著我的心……
「可以睜開眼睛了嗎?」閉上眼的我,已經忍不住想窺探他給我的驚喜。
「可以。」阿澤溫柔的聲音在我面前傳來。
忽然睜開的眼,驚艷著眼前的橋身正投射出七彩的燈光,而燈光染亮了阿澤溫柔注視我的眼眸,和他手上已打開一半的粉紅色小錦盒。錦盒裡面的項鍊因折射的光芒更顯得光澤亮眼。
「雨柔,嫁給我!」阿澤的眼神中閃著款款深情,「我相信彩虹橋的傳說,也想一輩子都牽著妳的手一起走上這座橋,妳願意戴上這條項鍊,然後跟我在這約定,一輩子牽著我的手,永遠不放手嗎?」
我抬眼,深深凝視著他那令我著迷的輪廓,眼裡無法控制的藏著滾燙的淚水。
一切就像在電影情節才會出現的畫面般,女主角終於等到男主角的真情告白……凝著項鍊的眼,不禁感動的蒙上一層水霧。
「我……」眼眶終於抑制不住感動的淚水,順頰而落,「我願意……」
我深信我們會這樣一直美好下去……
我深信他會一直這樣牽著我的手,直到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手。
可是,是他先違背我們的約定!
「不是說好在情人節的今天,要在這間試穿婚紗?」站在婚紗店外,我不停的向四處張望,卻依然看不見阿澤的身影。下意識的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我喃喃,「約好的時間都到了,怎麼還沒看到人呢?」
正準備要打給他,手機卻在這時響了……是阿澤來電。
「阿澤,你快到了嗎?」趕緊接起電話的我,很自然反應的,我直接問。
但電話那一頭回應的,卻是無聲的沉默。
阿澤沒有說話?
是訊號不好?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阿澤,你有聽到我說話嗎?」再一次,我試著詢問。
「有……」他回答的有些慢半拍。
「那你快到了嗎?我已經在這了。」聽到他有回應,我急著接下一句。
「對不起……」他遲疑,「我現在……沒辦法過去……」
沒辦法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心裡忽湧起的不安,緊張的我,趕緊回問他。
「我……」他吞吞吐吐,「我有一件事想跟妳說……」
「什麼事?你趕快說!」我著急了起來。
「在電話裡,說不清楚……」
「不然你現在在哪?」
「我在彩虹橋。」
「好。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遠遠的,我就看到他熟悉的側影,在那彩虹橋上。
那天阿澤在這對我的告白,暖暖的餘溫還殘留在我心裡,我不自覺漾起笑容,往他的方向飛奔過去,很想熱情的給他一個大擁抱。給我最愛最愛的阿澤,一個最溫暖最溫暖的擁抱。
只是……在要靠近阿澤還不到十步的距離,一個長相清秀像是穿著某間大學制服的女大學生突然早我一步走向阿澤,阿澤轉過身面對著她,那女大學生馬上親暱的用雙手圈住他的頸間,並在他臉頰上送上一個吻。讓我準備要伸出的雙手,適時的收回,可是心卻明顯的抽痛了一下。我愣愣的站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
「雨柔……」突然察覺到我的阿澤,輕聲喚我,眼裡有著深層的憂鬱。
那女生隨即放下圈住阿澤的手回頭看向我。
「你們……」我聲音顫抖,不知該怎麼開頭。
「雨柔,對不起……我們分手吧……」丟出的一句,猶如千金般沉重,沉重到他頭都垂了下來。
「什麼!」
入耳的解釋,竟然是結束。
沉重的一句像是一塊隕石,落在我的世界,我感覺天崩地裂。
為什麼突然這樣?
下一秒的激動,讓我顧不得什麼,隨即衝上前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想接受的事實讓情緒失控,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牽手過一輩子?」
「雨柔,對不起……」他低頭道歉,「我對不起妳……」
他的道歉,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刺進我心口,刺得我鮮血直流……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 ── 」我哭著大吼。
「他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他已經不愛妳了,妳還不懂意思嗎?」那女大學生終於挺身站了出來。說話的模樣看不到學生該有的單純,反而有一種女強人的強勢氣息。
我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還有只會道歉的阿澤,心碎了整個胸口。
他不是說過,他會好好保護我?為什麼現在眼睜睜看著心在滴血的我,卻不肯來救我!
一低頭,頸間他送給我的項鍊,更像在提醒著他的背叛!
他不是說過,要好好愛我一輩子?為什麼現在他會變成這樣?
我憤怒的扯下了項鍊,只覺得心裡被燙紅的鐵燒著。
「好。我答應你!」
落下了一句,也落下了淚滴。想不到那天在這的約定,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再抬手,項鍊瞬間向前拋去,轉身,我發了瘋的逃離。
一路上我不敢回頭,深怕再多看一眼,他們親暱的模樣,我就會痛到無法自我。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 為什麼 ──
]]>經過一晚的輾轉難眠,一早的燦爛陽光,也照不亮我始終憂鬱的心。
我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走,到底還有沒有路走。心情像行屍走肉般,還有什麼快樂悲傷。
走到廚具旁,我像個沒有任何表情的機器人,快速的做了將近十人份的太陽三明治,且拿出冰箱內的鮮奶,倒了兩杯放在桌上,靜靜的坐了下來,精神恍惚。
「雨柔,妳的信!」
可晴的聲音在我聽到大門推開的聲音時同時響起,但我並沒有往大門方向看去,我實在沒有心情去想其他以外的事情。
「怎麼了?還在想昨天的事嗎?」她走到我面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手裡的信順帶一起放在桌上,就在這時,她瞥見桌上的三明治,「哇……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先吃妳做的早餐吧!煩惱的事,等吃飽再想。」
她遞給我一個三明治,無意識的,我拿起三明治就往嘴裡塞,嘴巴因為塞得滿滿的,而將臉漲得鼓鼓的。
「雨柔,妳吃小口點,這樣對腸胃不好。」
她的叫喚並沒有讓我停止,我胡亂的咀嚼一下,艱難又快速的吞下,又拿起一份強塞在嘴裡,接著狼吞虎嚥起來。
只見她愣住,放在嘴裡的食物都還沒咬,「妳不要……」
可晴的話我都還來不及聽完,頓時,哽在喉嚨的食物,讓我就像缺氧般,難受到我的臉色瞬間泛白,沒有辦法思考……
「妳怎麼了? 妳不要嚇我!」她趕緊遞給我一杯桌上的鮮奶,讓我喝下,還緊張的拍著我的背,一副驚嚇到的模樣。
好不容易食物和著鮮奶終於推下肚,我繼續要伸手拿桌上的食物,忽地,她出手阻止了我的動作 ──
「不要再吃了!妳不要這樣……難過就哭出來……不管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妳。但是妳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她突然難過了起來,「看妳這樣,我的心真的很難受……」
我愣愣的流著淚,多希望可以活得沒有知覺。
她用不忍跟同情的眼神看著我,然後緊握住我的手,「如果這個小孩真的讓妳這麼痛苦的話,那麼我們就去拿掉他好不好……」
拿掉?
擊入心裡的一句,殘酷又殘忍。
沒錯!
拿掉,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拿掉,就能揮別過去。
拿掉,或許就能重新開始。
可是,他是一個生命阿!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決定他的命運……
他是何等的無辜阿!
矛盾交織的情緒,讓我慌了決定,不知該如何來面對這樣的壓力,我情緒激烈的反彈起來 ──
「我……我不知道!」順手一揮,瞬間打翻了桌上的鮮奶,乳白的液體頓時溢滿了整個桌面……
「阿!妳的信……」她慌張的將信從桌上拿開放在椅子上,然後慌亂的拿起抹布擦起桌子。
我愣愣的將目光落在椅上的信,幾個斗大的藍色印刷字樣吸引了我的目光。
『重要文件,請速拆閱。』
我好奇的將它拿起來,拆開。
不打開還好,一打開,我已嚇得睜大了眼,眼神無法挪開,直盯著它愣了好幾秒,而嘴巴也很自然的跟著張大。
是公職考試成績單與報到通知單。
我……我考上了?
原本黑暗的天空,瞬間亮起一絲光明,驚訝跟高興的情緒,頓時盈滿我的心,也頓時化開了我心中的那片烏雲。可是隨著腦海的殘缺記憶像浮水印慢慢浮現,那一段含淚苦讀的歲月,竟又清晰的浮出畫面……
那是跟翊凡交往時,生活拮据的悲哀。
由於牛排館的薪水太低,所以我還要去圖書館看書,他希望我能考上公職的鐵飯碗。待在圖書館的我,望著桌上那一堆司法普考的書,對我來說,那不是一種沉重的壓力,而是希望。
── 我想……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就只能分手,除非妳考上公職 !
這句翊凡每天不時提醒我的話語,才是我心底最沉重的壓力。很諷刺的,這一堆書,居然可以決定,我們之間的愛情。
在這段苦讀的日子裡,我告訴自己,不管再怎麼辛苦,我都要為我們的愛情做最後的努力。不管再怎麼苦,我都要撐下去。
只是,他並沒有等到放榜那一天,就選擇遺棄我了……
難過的情緒,在這瞬間又被挑起,剛開始的高興情緒,瞬間跌落到谷底。我氣憤又痛心的想撕了這些單子 ──
「妳在幹麻?」可晴突然搶過了我手中的單子,及時阻止了我接下來的動作。
我別過臉,但眼淚卻已潸潸落下……
雖然有種終於苦盡甘來的欣慰,卻又為這樣的堅持感到不值。那是一種即使成功卻又笑不出來的酸楚感。
「想不到妳終於考上了!我就知道妳一定可以的!」她的口氣像是為我感到高興,「可是妳為什麼要撕掉它,這是妳辛辛苦苦考上的,難道妳不想要?」
「我……」我低頭垂淚,「我不是不想,只是……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此時,她好像已明白我的心情,輕輕的將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知道妳很難過,也不想接受這個工作,畢竟,它會讓妳想起那些過去。可是說實在的,妳還是要生活,妳不得不承認妳需要它。不管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跟生活過不去,不是嗎?況且……妳還有他的小孩。站在好友的立場,我是希望妳拿掉,因為妳也必須為自己著想,但是如果妳不想拿掉,那妳更不能放棄這個工作。」
可晴說完便把單子放在桌上,「我先去上班了。妳好好想想。」
我看著那張平躺在桌上的單子,手不自覺的摸著肚子,心裡不知所措,眼淚已濕了我的臉,漸漸模糊了視線……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畢竟妳有知道事實的權利。」止住了哭泣的她,突然抬起淚眼看著我,
「既然妳已經知道了,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完整的一次全部都告訴妳……」
她緩緩走到陽台前,抬頭凝視著星空,像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用感嘆的口吻說起當年事……
「妳跟阿澤有一段過去。而那一段過去,還是在妳跟翊凡認識之前。
我們的家鄉就住在靠近海邊的地方,我跟妳是鄰居,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直到我考上醫護學校,後來因為工作的關係,我不得已離開家鄉。但我們並沒有因此斷了聯繫,妳還是會打電話給我。
在一次電話中 我得知妳認識了阿澤。因為你們都喜歡海邊,就因為這樣的心靈契合,你們交往了。不過妳的父母反對,因為他們不喜歡阿澤的職業,他們認為這樣航海生涯的他,不能時時陪在妳身邊,怎能給妳幸福?
但妳很愛阿澤,在無法得到家人認可的情況下,妳終於離開家,跟阿澤租個房子暫住了下來。」
所以我真的有跟阿澤在一起過……
「只是後來妳們分手了,也沒有再繼續租在那裡。我要妳搬來跟我一起住,妳說妳不想麻煩我。我很擔心妳,叫妳回家妳也不肯。妳說這樣賭氣離家的妳,哪有臉再回家?
幸好後來,妳認識了翊凡。在電話裡聽妳說翊凡對妳不錯,只是生活辛苦些,我為妳感到慶幸,想說這次妳真的找到幸福了。
想不到……後來再打給妳時,接電話的竟不是妳。在一個陌生人的口中才得知妳出事了!我趕到醫院時,看到妳情緒激動的樣子,我有多不捨。」她轉過身看著我,愧疚的眼眸藏著晶瑩的淚珠。
「當下我有多後悔當初為什麼沒告訴妳……」
告訴我……?
「其實,阿澤有來找過妳,但因為那時妳已經跟翊凡在一起了,我不希望他破壞妳的幸福。所以……我自作主張的告訴他,妳有男朋友了,要他放棄,就這樣也沒告訴妳他有來找過妳。直到妳出事,我才帶著贖罪的心,把妳接來跟我一起住,才跟阿澤坦承妳的狀況,只是我卻還是沒有勇氣跟妳坦承……」晶瑩的淚珠大大的脫眸而出,滴在她雪白的護士服上。
原來……
「我這個朋友做得很不稱職,一直都沒有幫到妳什麼,還一直在隱瞞著妳……」濕濕的眼眶看著我,「雨柔,真的很對不起……」她難過的雙手掩住臉,悶悶的哭出聲。
那個對我總是最溫柔的阿澤……總是為我著想的阿澤,竟然真的是曾經傷害我的人……
我的過去居然悲哀到被兩個男人拋棄……
我愣愣的站著,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可是為什麼這些片段我都想不起來,尤其是關於阿澤的片段。
我極力的讓自己回想過去,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忽地,來自腦袋的一股衝擊,讓我下意識痛得叫出聲,還用雙手抱住了頭。
聽見我抑制不住疼痛的聲音,她趕緊衝上前扶著我,「妳怎麼了?」
「我的頭好痛……」我的臉因疼痛而扭曲。
「快坐下來。」她扶我到最靠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怎麼會突然頭痛?」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過去的事情,想把過去的記憶找回來,可是為什麼有些事我想不起來……」
「不要再想了,想不起來就不要逼自己想。慢慢來,總有一天會完全想起來的,妳不要太心急。」
可晴輕聲的鼓勵,她給我的溫暖早已超出好朋友該給的,我又怎麼忍心再怪她呢?
我一臉感激的回望著她,將手輕覆上她扶著我的右手……
她愣愣的看著我。
「我不會再怪妳了,反而……我還要跟妳說聲謝謝!」我綻出淡淡的笑。
像是一掃心中陰霾,撥開一層烏雲般,她瞬間豁然開朗,「雨柔,謝謝妳肯原諒我。」
「唉阿!都冷掉了!」像想起什麼似的,她忽然站起身,將剛剛買回來從一進門就放在桌上的雞排拿到我面前,「這是在妳最愛吃的那家買的喔,我特別繞過去買的,快吃吧!」
撲鼻而來的香味,頓時讓我感到一陣噁,突然湧上喉頭的不適感就要奪口而出,我趕緊單手摀住口,快速奔向廁所……
「妳怎麼了?」她隨後跟了上來。
嘔、嘔。
站在馬桶前,我無法克制的吐了起來,卻吐不出任何一點東西。
「好點了嗎?」站在身後的她,不斷輕拍我的背。
我轉身望著可晴的一臉擔心,卻淚光閃爍。
「妳沒事吧!是不是因為喝太多酒?」她開始撈叨,用她專業的護士口吻嘮叨著,「妳看吧!就說了喝酒傷身……」
我搖頭,眼中的淚因搖晃而溢出形成河,流入下額。
「不是?那是怎樣?還是腸胃不舒服?」她疑惑的看著我,忽地,她意會出我的神情不尋常,
「妳……妳該不會……」
「我……我懷孕了……」說出口的事實,殘酷到我連說出口都好難接受,只能隱隱哭出聲。
可晴聽了嚇得一愣,「……怎麼回事?是翊凡的嗎?」
「嗯。」我哽咽垂淚。
她瞬間紅了眼,只能借給我一個懷抱,卻好像不知所措,在她懷裡的溫暖明顯在顫抖,「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
過去的總會過去,可是不堪回首的片段仍然會殘留在心底。失去一段感情沒有關係,最怕的是被否定的自己連自信都一併失去了。
*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妳可以問可晴。」
阿澤說的話,一字一句滲入了我的心,也一點一滴摧毀我對可晴的信任,而從眼角流下的淚,就跟我的世界一樣,在下雪。
阿澤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到底還有多少遺失的過去,我還沒拾起……?
可晴也知道?回想起那個銀灰色包包,裡面有著翊凡跟我過去的痕跡,那天可晴不也是堅持不給我看?阿澤的事,還有翊凡的事,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她真的把我當朋友嗎?坐在陽台的椅子上,等著可晴出差回來的喜悅剎那間一絲不剩,反而多了滿腹的無法諒解。
「雨柔,妳看我買什麼回來?」
聽到可晴進門就熱情喊著我的聲音,卻無法將她那股熱情真正的傳遞進我心底。
「……」
忽地,她快步衝到我旁邊,在我身旁椅子坐下。「妳怎麼了,在哭嗎?」
不願回應她的關心,胡亂抹去臉頰上的淚,我撇過臉。
「發生什麼事了?」她急著問。
我抿唇不語。
「妳喝酒了?」像是嗅出我身上未散去的酒味,這次她輕搖著我的身子,「到底怎麼回事?看妳又哭又喝酒的,喝酒能解決事情嗎?而且又傷身,是什麼事讓妳這樣,快告訴我!」
她的關心在我眼裡突然變得好諷刺,好虛偽。
不要再假惺惺了!
「不要問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猛然站起身,我口氣不是很好,說完隨即走向大門。
「妳要去哪裡?妳到底怎麼了?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不跟我說?妳是不是沒有把我當成好朋友!」可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像是已經被我惹惱了的聲音。
聞言,腳步一頓,我回過頭,用哭得紅腫的眼睛懷疑的看著她,「好朋友?是好朋友就不會這樣做!」
「妳、妳說什麼?」她愣了一下,好像沒聽懂我說的話。
見她一臉不解,我索性走到角落,拿起事先收好的銀灰色包包,走到她面前,將它提得高高,好讓她看得清楚些。
「還記得這個嗎?」我心寒的看著她,「不、應該說,這才是我的包包,對吧!」
「妳……妳都想起來了?」她變得不知所措。
難道阿澤說的都是真的?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些事?」見她沒有反駁,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心痛,「連我跟阿澤的事,妳也要瞞著我……」
「我……」她眼眶泛紅。
「妳的好朋友,就是什麼事都瞞著對方?妳的好朋友,就是可以把對方當成猴子耍嗎?這樣的好朋友,我不稀罕 ── 」我大吼了出來,也吼出了心裡的憤怒,熱騰騰的淚水就這樣掉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妳的,我只是怕妳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才沒告訴妳。是我自私,我自私地想著,既然妳都忘記了,就這樣忘了吧!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知道我不應該自作主張,但我真的是為妳好,真的當妳是好朋友才會這樣,妳相信我!」緊抓住我的手,她著急的解釋,急得快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妳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她一副苦苦求我原諒的模樣,斗大的眼淚像珍珠般從臉頰滑落。
她的眼神不是在說謊,不像在說謊……
我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她不像在說謊……
但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我,一個會隱瞞我的朋友,說的話還能再讓我相信嗎……?
不忍再看著她那淌淚的臉,我撇過視線,「不用說對不起,也不用解釋。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刻意用冷漠包裝起自己。
「妳一定要這樣對我嗎?」彷彿真的傷害到可晴,她的語氣有些絕望。
她走到我面前,用手背抹掉淚水……
「那我問妳,如果妳是我,妳要怎麼做?明明知道對方聽了會很痛苦;明明知道說了對方會承受不住,在妳無能為力,在妳找不到方法可以將傷害降到最低的時候,妳該怎麼做?我知道我隱瞞妳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說到這裡,像是想起許多不愉快的事,她抽抽噎噎又哭了起來,「妳以為我願意這樣嗎?從妳出事到現在,看著妳失明跟失去記憶……每一天,妳是怎麼過的,我比誰都清楚。看著妳從不能接受到勇敢面對,妳所流過的眼淚,我比誰都心疼。就是當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忍心,讓妳再承受這些事實……就是太了解妳的個性,所以我更是害怕,害怕妳承受不住怎麼辦?害怕妳忍受不了想不開怎麼辦?妳知道嗎?上一次出車禍,妳還能站在這裡,是妳幸運,可是不是每次都可以這麼幸運的!我實在是不想再失去妳這個朋友!妳到底明不明白 ── 」
她聲淚俱下的傾吐這些日子在心裡所承受的苦。
霎時,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滾燙的熱流衝上了眼,腦中只浮現三個字。
「對不起……」
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帶給可晴這麼多的不安。
從來不曉得,可晴是這麼的保護著我,這麼擔心著我。
而我居然還這麼不懂得珍惜,還誤會她,我真的好不應該。
我望著可晴的臉,難過的跟著哭了,是感動,是愧疚,我已分不清。
]]>拖著疲累的步伐跟一顆破碎的心,我一個人,走在沒有路燈的街道上。
披著一頭凌亂秀髮,還帶著一身酒氣,模樣極度狼狽。兩眼無神的望向天空,我腦袋一片空白……已經疲憊的心靈,不知該何去何從。
不知道是身體在抗議,還是酒精作祟,突然感到胸悶,反胃,下一秒更是感覺一陣噁心,想吐。
嘔、嘔。
想痛痛快快的將停留在喉間的不適感全傾洩而出,卻怎麼都吐不出……
最後只好收起了想作噁的動作,我順順自己的胸口,試圖讓自己舒服些,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頭已開始暈眩,全身感到無力,接著,意識也跟著模糊……
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只剩我一人的病房……
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下了床,我走向門邊窺探門外究竟,正好看見阿澤跟醫生在門外不知在說些什麼,我試著將耳朵貼近些……
「你是說她懷孕了?」
「嗯。她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身體是比較虛弱,所以才會昏倒。基本上沒什麼問題,只要多注意,多吃營養的東西就可以了。」
我懷孕了……?
醫生這一句話似撞飛了我的心魂般,我愣愣的杵在門邊,腦袋一片空白。
才剛接受被拋棄的事實,現在又要面對小生命的來臨,還是一個已經被遺棄的小生命……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懷孕?
無助跟絕望,讓眼淚在這一瞬間像珍珠項鍊,散了滿臉。
「雨柔……」像是忽然察覺我在門邊,阿澤突然轉過來的眼神難掩擔憂。
濕了臉頰的淚,在他眼前毫不掩飾的依然在氾濫。
在阿澤面前,我從學不會掩飾,也沒必要掩飾。
他擔心的朝著我走過來,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遲疑的,就這樣張開了雙手緊緊擁抱住我,將我環繞在他雙臂間,用似心疼的口吻對我說,「妳不要害怕,有我在妳身邊,我會幫妳,一切都會有解決的方法的。」
喀啦。
門鎖打開的聲音,喚醒我瀕臨空洞的靈魂,我回過神,察覺站在身後的阿澤。
似乎是真的對我不放心,從剛剛離開醫院,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後。
「你回去吧!我很累,想休息了。」我對著身後的阿澤說。
「好吧!那妳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再來看妳。」
「嗯。」
目送阿澤離開後,我進入屋內關上門,無力的讓背貼上門,緊緊閉上眼,滴滴淚水也淹沒不了我內心的絕望。絕望到,讓我看不見這世界僅存的一點光。
小生命……?
迎接小生命的來臨應該是喜悅的,但在這一刻,我的心裡卻是絕望到想這樣就死去。
我好想逃避這些解決不了的問題,極力想壓抑住那即將崩潰的情緒,走向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我猛灌了起來。
就讓我醉死算了!
喝吧!死了就能永遠的逃避!
我慫恿著自己。
叮咚。
門鈴聲忽然響起,手中的啤酒還來不及放下,我就走去開門。
「對了!我忘了問妳,妳明天想要吃什……」在開門的同時,阿澤的話已傳到我耳邊,話都還沒說完,他的臉色就難看到了極點。「妳……」
無視他不悅的表情,我逕自走進屋內,手一抬,又灌了好幾口。
他突然走到我面前,倏地搶下我的酒,「不要再喝了!」
「給我!」我氣得伸出手想搶回。
「妳要這樣到什麼時候?難道在妳的世界裡就只有他?只為他而活?妳就看不見我們這些朋友嗎?妳知不知道妳這樣不愛惜自己,我們作為妳的朋友,心裡有多難受!妳是這樣回報朋友對妳的關心嗎?」像是積壓了許久的不平衡,一下子全數爆發似的,他氣憤道。
「我有強迫你關心我嗎?我連難過的權利都沒有嗎?我連喝個酒你都要管?就算你是我朋友,你也沒權力管我,你憑什麼管我!」面對他的振振有詞,我毫不客氣的反駁,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我大聲了起來,「看不下去你可以走 ── 」
愣了下,他的語氣突然轉為低沉,「妳真的希望我走……?」
「你走 ── 走阿你!」我再次對他吼了起來。
「好!我不管妳。我再也不管妳了!我走出這個大門後就不會再管妳了!」像是再也忍無可忍,他氣呼呼的走向大門,我毫不遲疑的將門大力關上。
我不需要任何人關心我!
才過了一分鐘,阿澤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
「砰、砰、砰!等等……妳開門!砰砰!我有話要跟妳說!」
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我裝作沒有聽見,繼續喝酒。
兩個小時後,門外靜悄悄。
「已經走了吧他。」我喃喃。
冰箱的啤酒不知不覺已被我一掃而空,濃郁一身醉意的我,搖搖晃晃站起身,想出門去買酒,可是一打開門,著實被站在門外的人嚇了一跳。
阿澤一臉的疲累,像是已經在門外等了好久。
「你怎麼……還在這……?」已經醉到路都快走不穩的我,提起無力的食指指向他,「你該不會……打從剛剛就沒走吧……」
或許是喝得太多了,話還沒說完,身子卻因濃厚的醉意瞬間失去平衡,身體突然往後仰,他倏地攬住我的腰,和我四目相交 ──
「我不會走!我再也不走了!我不要讓妳再離開我身邊了!」還來不及解讀他話中的涵義,下一秒他已將那溫熱的唇激情的貼上我的唇,彷彿要將他所沒給完的熱情一次給完,也好像在將他壓抑已久的感情全部傾訴給我聽,而這種似曾相識的溫度,卻熟悉的讓我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酸楚,而不自覺的滾下了熱淚。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只是感覺心好痛,痛到好像心被掏空了一般。
就好像即將分離的情人,想拉住對方的手,卻無能為力……
直到脫離他的唇,找回了現實的氧氣,我才像突然清醒般的,沒有忘記我該給他應有的一巴掌!
但一隻手正要揮出去,卻被他快速的抓住而擋了下來。
「我知道妳想打我。妳想怎麼打我都沒關係,但是請聽我把話說完,等我說完妳要怎麼打都可以!」
望著阿澤如此認真的神情,我終於放下手,妥協。
我倒是想聽聽看他到底想說什麼?
「其實,我一直都沒把妳當成朋友;其實,我一直都深愛著妳……我不明白為什麼妳可以想起他,卻依然想不起我。」深情的眸中閃過一抹失落,「是妳已經拒絕想起我們的愛情,還是在妳的內心,已經完全否定掉我這個人?是不是我對妳造成太大的傷害,所以在妳潛意識裡就拒絕想起我?」
驚於他說出口的內容,我微愣。
他愧疚的看著我,手掌用力拍向自己的胸口,「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我真的想好好彌補妳。」激動的抓著我的雙臂,他一臉難過的看著我,「妳知道嗎?當妳恢復了記憶還是在想著他,愛著他的時候,我有多難受!當妳在為他流眼淚,甚至為了他不想活下去的時候,我有多心痛!為什麼妳想起的不是我,而是他呢?為什麼妳愛的依然是他,而不是我呢?」忽然拿開抓住我雙臂的手,他轉過身,懊惱的搥了牆壁一拳。
我怔住,不可思議的看著這樣的阿澤,早早的醉意頓然全消。
他突然轉回臉,對上我的目光,「還記得我對妳說過什麼嗎?」他定定的看著我,「我一直惦記著,一直讓我感到很愧疚的,那個我所深愛的女人,就是妳,妳知道嗎?」
]]>已經黃昏時分,我一個人,坐在最靠近海水的沙灘上,一口酒一種心情。
旁邊那一群嬉戲的小孩,開心的神情,和我的孤獨成了對比。
望著夕陽美景,和水裡自己的倒影,回憶的碎片緩緩重組成過去的畫面,剎那間在我腦海清楚湧現……
「哇!夕陽好美,我要把它拍下來。 」淘氣的我,一邊拿著相機一邊歡呼著。
「喜歡妳就拍吧!」翊凡揚起一貫斯文的笑容看向興奮的我。
我高興的拍完一張又一張,看我拍得差不多了,他看向我,「相機給我吧!」
意猶未盡的我,很捨不得的把相機遞給了他,還嘟起了嘴。
「妳喔……」接過我手中的相機他用食指點了一下我的鼻子,「等等就還妳!」
「要快點喔!」深怕夕陽會迫不及待的走掉,我催促著翊凡。
「好啦!」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都寫在臉上。
這下我才又開心的點頭微笑,飛奔到最接近夕陽落下的沙灘上,開心的旋轉,陶醉著……彷彿自己就在夕陽腳底下,好柔和的美景,我喜歡,超喜歡。
喀嚓。
聽到聲音的我,不自覺的轉身望向聲音來源,正巧看到翊凡手上的相機焦距正對準著我。
只見他將相機從臉上移開,對我咧嘴而笑:「妳剛剛這個角度很好看,所以我忍不住拍了下來!」我羞怯的低下頭,感覺到些許的不自在,心裡卻滿滿的溫暖。
我們就這樣手牽著手,散步在潮水翻覆的沙灘上,享受橘紅色夕陽的美景,光照射出的影子模仿著我們的動作,畫面繪出了一幅浪漫的油畫。
「哇!這裡有魚耶!」他看向離他最近的水面,突然蹲下身,在水裡東撥西找,「好多魚喔!真的有魚耶!」他驚呼。
我也跟著靠近一看,真的看到有好多大小不一的魚跟魚苗在水裡游動著。
「真的耶!」這次換我驚呼著。
「下次我要帶釣竿來釣魚。」他不亦樂乎,興奮的站起身。
忽地,他的視線定格在距離不遠的攤販處。
「走,我們去那邊看看。」他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往攤販方向走去。
到了攤販前,買了我們喜歡吃的香腸,還有一包鹹酥雞。
我們就這樣,坐在沙灘上,欣賞夕陽最後的餘暉,看著橘紅色的夕陽落入海平線。那時原本的藍海被染上夕陽的餘暉,彷彿披著金色的薄紗般,讓人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無法言諭的畫面。
我用叉子插了一塊鹹酥雞給他,他配合的張開嘴巴,我將鹹酥雞送入他嘴裡,他咀嚼了幾口,露出滿足的表情,「好吃!」接著吃了我們最愛吃的香腸。
看著夕陽,還有最深愛的他,此時的幸福就像作夢般,多麼希望時間就這樣停在這一秒,而我的美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這裡好美喔……以後我每個禮拜都要來這裡喔!」挽著他的手捨不得放開,我撒嬌的對他說著。
「好阿!我也要來這釣魚。」
「那我陪你一起釣魚,你也要陪我看夕陽喔!不管做什麼都要一起。」
「好好好。」
「要打勾勾才算數,也不可以反悔喔!」
「恩,不反悔。」
我伸出了小拇指勾起了他的小拇指,大拇指也緩緩的貼上了他的大拇指。
勾出的承諾,現在呢……?
不自覺輕嘆一聲,我扯著一抹難過的微笑,一口氣將啤酒一飲而盡。彷彿只有酒精可以暫時壓抑,不會讓那翻湧的難過情緒,變得無法控制。看著眼前的夕陽已搖搖欲墜,耳邊聆聽著清脆飄蕩的海水聲,心裡卻有很深層的孤獨與寂寞。
夕陽慢慢的落入地平線,天空也漸漸轉成藍灰色,而我的心情就像被抽空般的空虛。海水也開始漲潮,像我擦不乾的淚水,翻湧起對他的思念……
不知不覺我又一口氣灌了好幾口啤酒,直到頭感到有點暈眩,有點沉重,身旁嬉戲的人群也越來越稀少……我緩緩的在沙灘上躺了下來,輕輕的閉上雙眼,耳邊聆聽著海浪那反覆推敲的音頻,鼻子輕輕聞著陣陣撲鼻而來的海風氣息。這一刻,我的心情好平靜,好寧靜。直到海水已打在我身上,浸濕我的衣袖,我反而感到輕鬆,一種不用再承受痛苦的輕鬆感……
「妳在幹什麼!」
一聲大喊,覆蓋過了海水的美妙旋律。我睜開眼,只看到阿澤氣急敗壞的表情。
「妳到底在幹什麼?」他一把拉起我,「走,先到岸上去!」
「我不要!」我用力的甩開他拉著的手,仗著幾分醉意,任性的無理取鬧。
「妳喝醉了!」
「我沒醉……」被他拉起的身子,勉強的轉了個圈想證明自己沒醉,卻步伐不穩的跌進正在翻覆的海浪中。
阿澤見狀趕緊攙扶起我,「還說妳沒醉!快!跟我到岸上去!」這次他用力的拉著我,顯然已經漸漸失去耐心。
「我不要!我要在這……」我任性的像個小孩不願妥協。
拗不過我,他索性將我整個人抱起,往岸邊筆直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 ── 」一路上我大喊大叫,手也不停歇的猛垂打著他。
直到岸上,他終於放下了我,而我,正不顧一切的想往海水中央走去,卻被他扳過身,氣憤的箝住我的肩,猛力撼搖著。
「妳一定要這樣過日子?沒有他就不能活嗎?妳為什麼不認清事實!他不會再回來了!不管妳怎麼傷害自己,他都不會再回來了!妳清醒點,清醒點!」
「我不管……我要在這……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 」我情緒激動。
「雨柔!雨柔 ── 」阿澤大吼著,像是要讓我從醉意中清醒過來。
「你走 ── 不要管我 ── 」
啪!
一巴掌突然重重的甩在我臉上,也甩出了我的眼淚跟心碎。
我摸著被他甩痛而紅腫的臉頰,眼眶的淚已滿滿的,委屈也滿滿的。臉頰上灼熱的痛楚,也灼傷了我的心。我含著淚一臉難過的望向他,下一秒隨即難過的轉身奔向那黑暗的街道……腦海翊凡的身影一再浮現,眼淚卻怎麼流都流不盡……
原來,想著他的感覺,是這麼的難過。
原來,失去了他,會讓我這麼的難以承受。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真的……
輕摀著心口,一陣陣來自心口的劇痛,讓我的心緊緊一揪。
凝進窗內,屋內那兩人的對話,我聽不見,卻清楚的看見,其中一個是翊凡,而另一個是面容慈祥的婦人。
那慈祥的面容上還殘留著歲月的痕跡,我不覺得奇怪,反而有一點熟悉。好像某一天,她也是用這樣的面容對我說著……
「怎麼蹲在這裡?」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用我那已哭得紅腫的淚眼,抬眼看著她,「伯母……」
「別哭,先進來。」她心疼的牽起了我,讓我進屋裡:「妳去房間等他吧!累了就先睡,他應該早上才會回來。」
「嗯……」
拖著哭到疲累的身心,走在要往翊凡房間的階梯上。這個曾經每天必走的路線,如今卻變得陌生。陌生到連我殘留的味道,都聞不到。像對我遺棄般的,只要是屬於我的,都一併遺棄了……
想到他的絕,我不禁紅了眼。
終於佇立在他房門前,連轉開門,我都覺得無力。
昏暗的房間,我好不熟悉。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關著燈了……
曾經的他,因為體貼我,連睡覺,燈都是開著的,就因為我說了一句,我怕黑。
我輕按著燈,讓房間恢復曾經的明亮。熟悉的家具映入眼簾,我緩緩的走到床邊坐下。
輕觸著鋪在床上的藍格子床單,放在床邊他最喜歡穿的淺綠色襯衫,那個我睡過卻已看不見皺褶痕跡的位子,往日與他相處的一切情景,就如電影倒帶般的疾速回到腦海。我緊緊揪住衣襟無法擺脫那一再襲心而來的痛楚,懸眶的淚滴滴落下……
牆上的鐘,指向三點。
望著窗外那灰暗的天空,掛念著的心,既期待又不安。
期待看到他的臉,又害怕他的不妥協。
如果他回來了,看到我會怎麼樣?
他會不會再給我機會……?
第一次,感到夜晚是這麼的漫長,熬得我好疲憊,也心力交瘁。
直到接近清晨,我才累到撐不住的昏沉睡去。
「阿 ── 」
手突然感到被用力的拉扯著,一醒來我已經被強大的力道拖至地面。
抬頭一看,驚見翊凡就在眼前,我難掩內心的喜悅,脫口就喊:「翊……」
只是……當笑眼望進他那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的瞬間,釋放出的笑容頓而僵凝,話聲瞬而停止。
「妳怎麼會在我房間!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他說著,口氣好冷淡。
凝望著他那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表情,教我的心微微一顫。勉強支撐起上半身,雙膝就這樣跪了下來……
「對不起……」始終做不到瀟灑的放下,讓我不自覺紅了眼,「我……我真的……沒辦法離開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對我……」我哽咽,斗大的眼淚順頰滑落。
他撇開眼,「很抱歉……」
聽在我耳裡,這一句話,說得好簡單,卻這麼的讓我無法承受,無法接受。
我感到臉頰上兩道濕熱的水路在蔓延,心裡的痛也隨之蔓延……
「請妳放過我……」
又是如此傷人的話,他說得如此簡單,就可以輕易的把我傷得這麼徹底……
望向他那已經陌生到快讓我認不出的眼眸,曾經甜蜜的畫面,清楚的在我腦海湧現……
「要我放過你?」輕輕揚起一抹淒笑,我已心如止水,「可以!」
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毫不猶豫的,就要往下一刺……
他神色緊張,疾抓住了我的手腕,硬是奪去我的刀,啪拉!他將刀摔落在地。
「妳在幹什麼?妳瘋了嗎?妳到底鬧夠了沒!」他大聲咆哮,一副近乎精神崩潰的樣子,「妳走!妳給我走 ── 」
茫然的走在路上,我已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心像被掏空似的,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義……
提著這台他唯一留給我的電腦,沉重到像我們的愛情,讓我無法承受。
雨一滴滴的落下,卻澆不掉留在我臉頰上的淚,架在鼻樑上他為我挑的銀框眼鏡,我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已模糊了鏡片,也模糊了視線。但我已經不在意到底看不看得見,盲目的穿越馬路,世界像靜止般,被我停格在當初的甜蜜畫面……
叭、叭、叭!
身後的喇叭聲連續響起,才剛回頭看見車身,太大的撞擊,已經讓我痛到不知道痛 ──
猛地衝擊,左右了我的身體,我感覺自己輕飄飄……耳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不真實,遠到彷彿已經聽不見這世界的聲音……
直到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理出了原因,將自己的思緒拉回現實的我,心裡的痛竟是清楚的讓我難以承受,眼淚也無聲的翻湧潰堤……我無力的跌坐在地,崩潰。
從來沒想過我一直想要追尋的回憶,想要知道的過去,是這樣的不堪回憶……
過去的自己,是被厭惡的自己,還是被所喜歡的人厭惡……
我,不想接受,不願接受。
緊搗著似再次被刺痛了的心口,任由串串清淚潰堤滑落。
「是誰在外面?」
再次傳來屋內的一聲詢問,我用右手摀住口鼻,情緒失控的逃離現場。
愣愣的望向星空,輕倚靠在陽台欄杆上,這是我最喜歡站的位置。
在還沒恢復記憶前,我總是喜歡站在這裡,望向那遙遠的星空,隨意的臆測著我的過去,甚至期盼著我的未來。每個夜晚,我總是喜歡站在這,吹著令人舒服的微風,淡淡的想著……
從來沒想過,我的過去是如此不堪。我們的愛情,是如此不堪。我在翊凡眼裡看見的自己,也是。
不!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我討厭!
一句句滲入腦海的話語,那不堪回首的一件件往事,像是刺入心底深處般的,讓我無法擺脫那一再椎心而來的劇痛……緩緩的踩上欄杆,緊閉淚眸,心裡已了無牽掛。
翊凡,再見……
「不要阿!」
後方傳來有人破門而入且叫喊的聲音。下一秒,只感覺從後方被抱住了腰部,然後將我緩緩放了下來,直到地面。
「妳怎麼了?為什麼要做傻事?有什麼事情不能商量?」
阿澤那副擔心的神情,著急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就像一顆石頭,擊破了我最近架在我們之間的透明強化玻璃,我的眼眶開始濕了……
「阿澤……」那被遺棄的不堪跟絕望,不斷地啃蝕著我的內心,我情緒脆弱的撲向他的懷抱,
「我真的那麼令人討厭嗎?」
「怎麼會?怎會這樣想?」
「可是他怎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怎麼會這樣對待我 ── 」滿滿的傷心,在這一刻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我情緒崩潰的埋首在阿澤懷裡失聲痛哭。
「發生什麼事了?是誰不給妳機會?」看我如此傷心,他突然認真的逼問了起來。
「翊凡、翊凡不要我……」埋在阿澤懷裡的聲音悶悶的,但我還是說出了讓我如此傷心的答案。
他一聽 身子一愣,像是頓然明白般,繼而憐惜的安慰著我,「妳不要這樣想。在我心裡……妳永遠都是最好的。相信我。」
]]>我不願相信,當初的以為,都只是我單純的想像。但我卻無法忽略觸動內心深處的那份直覺。
*
寧靜的夜晚,連風都吹不動,只有幾盞路燈隱隱約約照在黑暗的馬路上。我一個人,照著紙條上的住址,一步一步往翊凡的住處前進。可是越接近目的地,熟悉的感覺就越加濃厚。
彷彿……我也曾經就這樣雙腳踩在相同的柏油路上……
只是,手卻像少了什麼一樣……感覺應該不是這樣……兩手空空走在這條路上。
我曾經緊握著什麼?
腦海隨即閃過一幕幕,那些曾經斷斷續續,卻拼湊不起來的畫面,記憶也倒回到那一天。
那一天,我也是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
晚上十一點整,當附近的店家都已經關上店門,整條馬路上只剩微微的幾盞路燈,勉強幫著行人辨識著方向。我一個人,提著下班前固定都會為翊凡製作的一份牛排,步伐輕盈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只是一個在牛排店裡工作的小妹,而翊凡在一個規模很小,員工不會超過十人的資訊公司裡面擔任維修工程師,薪水微薄到都要省吃儉用來過日子。即使生活總是很拮据,即使這是唯一不變的生活模式,我也甘之如飴。
走進了巷子,我們一起住的甜蜜小窩就在前面不遠處,是四層樓的透天厝。住著伯母還有他,而我則是搬來跟他住在一起。我加快腳步,用小碎步,衝到門口,急著想把親手在店裡做的熱騰騰牛排帶給他。他最喜歡吃牛排了。
走到了門口才發現,家門口今天莫名的多了一輛白色轎車,我沒多想太多,習慣性的,我從包包拿出鑰匙,正想插上門鎖……
「外面是誰?」
一句帶有磁性的嗓音,立刻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猛然清醒的我,看向門牌,才驚覺不知何時我已經走到了紙條上所寫的住處,而我,手上竟拿著可晴家的鑰匙,可笑的正在試著插上這家的門鎖孔……
天阿!我到底在幹什麼……?
嚇得趕緊縮回了手,及時停止了這個荒唐的動作。
還好裡面的人聽外面沒有人回應,也就放棄了出來查看。我呼的一聲,總算鬆了一口氣。
但腳下的觸感,卻不斷的提醒著我曾走過的痕跡,我看著腳下的柏油地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瞬間浮現在我記憶的畫面裡……
這裡本來有著什麼?
隨著畫面越來越清晰,彷彿打開了回憶的鎖,我的思緒再次跌入了回憶中的故事裡……
鑰匙都還沒碰觸到門把,門卻自己自動開了……
「哎!」
一個女人突然衝出來,我還來不及閃躲,就這樣迎面撞上了我,手中的牛排瞬間砸落在地。而來自手臂的一陣痛楚,讓我不自覺的皺起眉,並下意識的低頭搓揉著。
「能幸福的時候就好好珍惜吧!不過……我相信妳也幸福不了多久了。」
一段來自身後,語中明顯帶有挑釁意味的話瞬襲入耳,頓地,我轉過身,一頭霧水的看向她。
看向那個撞到我都不會說對不起兼沒禮貌的女人。
可是我並沒看見她的臉。
她背對著我,我只看見她一頭飄逸的過肩長髮,還有她手腕上戴的那只鍍玫瑰金色的腕錶,搭配著白色真皮錶帶。鍍玫瑰金色的錶內有高貴雅致的空花形花飾。
好特別的一只錶。
只見她快速坐上白色轎車 在我眼前疾速駛離。只留下呆愣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的我。
……她是誰?
她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愣愣的望著她車身離去,心卻彷彿被刀劃了一下。
一回神,我趕緊蹲下身撿拾著地上已經摔得稀巴爛的牛排,心裡卻越想越不對勁。
忽地,我瞥見,地上一張長方形名片。我撿起它,撿起這足以撼動我的心的它。
我喃喃的念著名片上的印刷字跡:瑩華金飾鑽石有限公司 ── 陳思萍。
陳思萍。
這三個字,反覆敲著我的心。
也讓我的心跳,完全失去了原來的頻率。
接下來我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全身顫抖著,倏地衝上樓,淚水卻不斷湧出……我好想問個清楚,心裡的害怕,卻讓我遲疑。每走一步樓梯,我的內心就交戰不已。直到奔至房門前,我才擦掉眼淚,故作鎮定,一股作氣開了門。
第一次,我覺得這道門好沉重,跟我心情般沉重。
門開了,我看見翊凡背對著我,手上拿著吹風機嗡嗡嗡正在吹頭髮,我望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久好久,直到聽到他的聲音,我才回過神。
「哪時回來的,怎回來都不出聲音?」瞥了我一眼,他繼續吹。
而我沉默。
他有看見我,但他沒有察覺我的異狀,因為同居兩年,熟悉到他已經沒那麼刻意去在意我的感受。
吹完頭髮,他繼續站在鏡子前梳頭髮,「對了……」
當他還要說下一句話時,我發現自己奔騰的眼淚再也阻擋不住,我快速的就往浴室裡衝。
── 能幸福的時候就好好珍惜吧!
不過……我相信妳也幸福不了多久了 !
這一句話,不停的在我心裡迴盪,我的淚水無法克制,不斷流下。
心裡反覆的敲著名片上那三個字,就快要敲碎了我的心。
「叩、叩、叩。雨柔,牛排呢?妳放在哪了?」浴室門外的他敲著門問。
我沒有回答,眼淚無法停止。
三十秒後。
「砰、砰、砰!雨柔,妳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這次他在門外大吼,敲門聲更大了。
再也忍受不住,再也無法平復內心的情緒,我情緒激動的奪門而出 ──
「她是誰?」眨去滿眶的淚水,我哽咽質問。
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他愣住,「妳說誰阿?」
我顫抖的將手中的名片亮出,在他看到的那一瞬間,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既然妳都知道了,何必問?」
得到了應證,我的心就好似被銳利刀鋒劃開般,痛了。
「我們還是分手吧!」
猶遭雷殛般,我驚眼怔望著他。
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就說出這句話?
難道兩年來的感情真的可以說放就放?
我的情緒頓然激動,串串清淚奪眶而出 ──
「我不要分手!剛才的事我可以裝作沒看見,沒聽見。求求你不要這樣就跟我分手……」不斷落下淚,我懇求。
「愛情沒有麵包是不會幸福的。」
「我們可以一起打拼,我相信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也能擁有麵包的,我不怕辛苦,只要我們在一起。」
「妳不要這樣……」他背過身子。
突然,一個不願意得到證實的想法,湧上我心頭。
「難道是這個女生可以給你麵包?所以……所以你……選擇她?」我的聲音微微顫抖。
「如果我的肯定會讓妳死心的話……我不否認。」
圖書館的冷氣溫度調得很適中,吹起來格外舒適,再加上已經枯等了三個小時,剛來的一股衝勁早就已經消失殆盡。
「今天她會出現嗎?」我喃喃,心情有些失落,「還是去翻翻書一邊等吧!」
慵懶站起身,精神顯得無精打采,步伐緩慢的走下至二樓。
一到櫃檯處,那天猛盯著我看的櫃檯小姐,依然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好怪的人,是看夠了沒?」我小聲咕噥,故意視而不見她緊迫盯人的目光,若無其事的經過櫃檯。一到借書區,我開始銳利的搜尋著架上的書本,想挑一本感興趣的來看。
「小姐,不好意思……」
來自後方陌生的叫喚,我好奇地轉過身,是剛剛那位猛盯著我看的櫃檯小姐。
「有什麼事嗎?」我就知道一定有事,不然不會盯我盯著這麼久。快說!盯著我到底有什麼事?
「呃……請問……妳是不是有遺失一樣東西?」她口氣顯得很客氣,但又好像感到很不好意思說話的語調很小心。
「……?」什麼東西?沒頭沒尾的我怎麼知道?
「就是這個。妳確認看看是不是妳的?」她將手上方方正正像是名片的東西遞給了我,也非常客氣,一說起話來,比剛剛猛盯著我的樣子討喜太多了,「這個應該是之前妳在借書的時候,掉在櫃檯忘了拿走。上次妳來的時候,我還不確定是不是妳,所以不敢直接問妳。但是後來我想想,我應該沒認錯人才對……」
聽到她的解釋我才恍然明白,原來她一直盯著我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個?
我愣愣的看著這張借書證,心裡不禁猜想著,難道我常來這裡借書嗎?正想開口問清楚……
「雨柔!」
一聲叫喚,止住了我欲說出口的話,我跟櫃檯小姐默契十足的一齊看向聲音來源,看見正從樓梯走上來的她,我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喜。
是倩如!我要等的她,出現了!
「不好意思,那我先去忙囉!祝您閱讀愉快。」站在一旁的櫃檯小姐,見有人要找我,有禮貌的對我深深一鞠躬,便回到櫃檯。
倩如走到我面前,落落又大方。
「呵,妳也來借書嗎?」她將視線落在我手上的借書證,並綻放出甜甜的微笑。
「不!」我眼神定定的看著她,「我是專程來找妳的。」
「所以妳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嗎?」坐在圖書館前庭的白色鐵製椅上,她說。
「我不知道……算是吧!」我就坐在她旁邊,並且感到非常無奈。
「怎麼會變成這樣?難怪那天妳不認得我。那現在有好一點了嗎?」她露出擔心的表情,仔細端詳著我。
「嗯。謝謝妳的關心。」
「別這樣說,我們也算是朋友。一起來這努力那麼久,像朋友一樣了。不過我倒是很佩服妳!」她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佩服我……?」跟著她重覆了一遍,我還是沒聽懂。
「妳還記得妳要考公職的事嗎?」很耐心的,她試探著。
「公職?」再一次跟著重複,這次心裡卻泛起了些許漣漪。
「對阿,當時妳天天來這裡看書,就是為了要考公職,我們就是在這裡認識的。妳很拼,除了修館日,沒有一天不到的。像我就沒那麼有毅力天天來,所以我真的很佩服妳!有時書上沒有
的,妳還會在這借書找一些資料。總之,妳很拼。真的很拼。」說著說著,尊貴的公主模樣,這時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聽到這,我的心頭忽然湧上一陣心酸。有個畫面想跑出來,卻又像老舊的電視機一樣,跑不出完整的畫面。
「有想起來了嗎?」察覺我的表情有異,她盯著我。
「我想不起來……」用手敲了幾下腦袋,希望能像老舊的電視機一樣,敲幾下或許就能正常撥放。
「那我要怎麼幫妳?還是妳有什麼疑問可以問我,我知道的我就說。」
忽然,我想起了那張照片。我將它拿出來,然後遞給她。
她很自然的從我手中接過,盯著照片好一會兒,像是看不出什麼端倪,「怎麼了?這張照片有什麼不對嗎?」
我將食指往照片中和我合照的男人一指,「可以告訴我,照片中這個男生是誰嗎?」
愣了下,她一臉驚訝,「妳該不會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吧?」
「怎麼了?」我反問,「我如果知道就不會問妳了。」
「他是妳男朋友阿!」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我,「妳居然連他都忘了……」
聞言,我愣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愣住了。
「別懷疑,我說的是真的。他好像叫什麼翊凡的,妳都這樣介紹他。」很耐心的,她解釋著。
翊凡……
不是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那個人嗎?
難道他跟這張照片的人是同一個人?
「那妳知不知道他住哪?」我不自覺激動了起來。
「這個阿……」她沉思了一下,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我好像有!」
下意識的,她翻起了包包,最後終於在包包最底層,翻出了一張快被揉爛的紙條。
「就是這張。」她遞給了我,「這是住址,是妳寫給我的。有一次妳要我去找妳,妳寫給我的。」
「我為什麼會寫他的住址呢?」,一頭霧水的看著她,我想不透。
「因為妳跟他住在一起阿!」她神情篤定。
「救命……」
我用著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發出呼救聲,我感覺自己好痛,卻已經沒有一絲力氣……
接著我的身體被搖晃著,我感到更不舒服……
「妳醒醒阿!」再次感受到猛力的搖晃,我聽見了可晴的聲音。循著可晴的呼喚聲,我難受的睜開了眼睛,眼角的淚也緩緩落下。
「妳又做惡夢了嗎?」可晴坐在床邊一臉擔憂:「妳還一直叫救命。還好吧!」
「可晴……」
終於從夢境中跳脫出來,我受到驚嚇般的緊緊抱住可晴,心有餘悸的狂掉淚,想到剛剛的夢境,還有阿澤的事,我哭得更委屈了。
「沒事的,只是夢而已。別哭了。」她輕拍我的背,輕聲安慰。
等我心情稍稍恢復平靜,她才站起身。
「餓了吧!我去買些吃的,很快就回來。」說完這句話,她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可……」
我都還來不及叫她,就聽見可晴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
「阿澤,你照顧一下雨柔,我出去一下!」
什麼……?
阿澤也在?
我一驚,視線趕緊往門外一掃,瞬間瞥見房門外的那個人,嚇得將棉被往上一拉,遮住半個身子,而他正朝著我走過來,直到床邊坐下,他一臉不捨……
「好點了嗎?都是我不好……」做勢就要摸上我的頭……而我瞬間身子往後退,縮至床角邊。
他只能緩緩將停留於半空的手縮回,臉上的不捨卻仍舊沒退去……
「還在生我的氣嗎?」他溫柔的眼眸染上深深的歉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可以原諒我嗎?」
我抿唇不語的撇開視線。
這樣溫柔的阿澤,我還能相信嗎……?
「雨柔……」再一次的輕喚,卻像是懇求般。
而我沉默,心情很是複雜。
氣氛似乎也因為這樣而安靜了下來……直到他的一句話打破了僵持已久的沉默。
「我想我懂妳的意思了,對不起……」深深低下頭,他難掩落寞,「妳好好休息。我去陽台,等可晴回來我就走……」緩緩站起身,他步伐沉重的走出房間。
自從那天以後,阿澤都沒有再出現。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
那天,他默默離去那落寞的背影,仍然一直盤旋在我腦海裡。那對他感到內疚的心,仍舊一直都在我心裡過都過不去。每當我一個人時,想起了阿澤在那件事之前對我的關心跟體貼,我的心都還會有些不忍。
總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分了。
其實阿澤也沒這麼壞?
我是不是該給他機會解釋?
而每次這樣來自內心的自責,總是不停歇的翻攪著我的心。
就在這時,熟悉的音樂聲又再次響起,瞬間拉回我遠去的思緒。
仔細一聽,這不是那天從銀灰色包包裡傳出來的聲音嗎?
想到可晴那天的反應,剛好她又因為出差不在家好幾天,好奇心的作祟,讓我敏銳的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聲音所在位置,積極的開始東翻西找了起來。
我想知道那個讓可晴緊張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真的很想知道。
音樂不斷傳出,一聲一聲毫不停歇的響著。而我,一邊找一邊感覺音樂聲越來越逼近了。
驀地,我瞥見熟悉的銀灰色。
找到了!就藏在電腦桌腳踏板下……是有沒有這麼廉價……?還是怕給我看到?居然把它塞在這!我趴下身將它從底部拉了出來。
音樂依然還在響著,我拍拍上面的灰塵,迅速拉開了包包上的拉鍊。曝露出來的不只是音樂聲,還是一支白色Motorola EX232手機。螢幕上正閃著十分醒目的螢光藍,在閃爍的同時,我看見手機螢幕上的名字,『翊凡來電』
「翊凡……」
我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心裡有著異樣的熟悉。音樂跟螢幕的顏色跳動,好像也在催促著要我快點接聽。深吸了一口氣,我鼓起勇氣接起。都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聽到電話那一頭似乎很著急的聲音:「雨柔,是妳嗎?妳在哪裡……?」
短短的兩句話,重重地擊入我的五臟六脯裡。
熟悉的嗓音,卻讓我的心像撕裂般的痛了。
「有聽見我說話嗎?」他不死心,再一次重擊著我的心,我連喊痛也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我的心緒忽然陷入了深層的難過中。
連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而難過的漩渦中。
啪噠!
一聲簡潔清脆,瞬間將我從深陷的心緒拉回。
我看向不知從何時,就從我手中悄悄滑落而應聲倒地躺在磁磚上的手機。
隨即緊張的蹲下身將它拾起,電話那一頭早已沒了音訊,輕輕一按,連螢幕都跑不出來,原來是沒電了。我只能再將它塞回包包裡。
正想要把包包拉鍊拉起,忽然,我瞥見裡面的一張照片。
那是兩個人的合照。照片裡其中一個人居然就是我。再看向旁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我一直熟悉的輪廓。
那個男人,不就是我夢裡出現的那個人?
而在照片裡,他是那麼親密的摟著我……
……他到底是誰?
為什麼一再的出現在我夢中。這次居然還出現在照片裡,甚至跟我合照!
上次也在圖書館……
種種的迷團讓我的思緒紛亂了起來。
圖書館……
霎時間,那天追到圖書館的情景,那段偶遇,疾速閃過我腦海。
忽地,我彷彿看見了一線希望。
我怎麼忘了還有那個叫倩如的女孩,可以幫我解開迷團。
一手抓起照片塞入我的包包,我毫不猶豫衝出門。
沒有夕陽餘輝的映照,只有昏暗無聲的平靜海面,什麼美景我都看不見,這時候的海邊反而多了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我不禁毛骨悚然,下意識的雙手緊抓著阿澤的左手臂,畏縮在阿澤的身邊,兩隻眼睛警戒極深的環視著周邊,深怕旁邊突然蹦出一個鬼。
「怎麼了,會害怕嗎?」他低頭瞥向緊緊抓著他左手臂的我。
被他這麼一問,我尷尬的將雙手收回,「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夕陽都看不見了。」沒有直接回應他的問話,反而對他說出心裡的埋怨。
「就是夕陽不見了才好看。」他對我神秘一笑,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接著神態自若的拉起我的手,「會怕的話就不要放手。」
五分鐘後,我們走到一座拱橋前,橋身以湛藍巨型圓弧之姿劃過港區航道的上空,十分壯觀。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牽著我踏上橋的一臺一階,直到走到橋上的最頂端,阿澤才放開手,將身子靠在橋的欄杆上,逕自凝視著橋下的海面……
……是要我從這往下看嗎?
儘管心裡有滿滿的疑問,我還是跟著他的動作,一起望向橋下。但因為天色昏暗,我實在看不見橋下到底有什麼?
「阿……」我望向他的側臉正要發問,卻被瞬間映照在他臉上的光芒感到驚艷,好奇的將目光從他側臉挪開,橋身的投射燈在我眼前逐一點亮 ──
而幾秒後,七彩的顏色開始不段的輪替,環繞整個橋身,紅、藍相間的各種不同卻對比的色彩,讓橋身倒映在水面泛成一片光彩奪目,橋身因色彩的跳動變得燦爛絢麗,像是一道彩虹般,給人雨過天晴的美麗,在黑夜中,更像是醒目的一座城堡。
「好美喔!」我盯著橋身忍不住讚嘆,眼神依然沉醉其中。
「喜歡這裡嗎?」
「喜歡。這是什麼橋?」
「彩虹橋。」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我看向他側臉問。
「因為一個傳說。」他凝視著橋身,「據說只要真心相愛的兩個人,一起牽手走上這座橋,渡過這一臺一階,在未來就能攜手共度白首。」
說著說著,側臉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泛起了笑容,似乎想起令他幸福的事情。
我跟她都這樣深信著……」他陷入了自言自語,「可是我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因為到現在……」
他突然停住了口,從側臉看過去的眼眸覆上一層水霧,而我竟也不自覺的紅了眼。
再次將目光從阿澤的側臉挪到橋身,那七彩的繽紛,在我眼裡全變成憂鬱的色彩。
而低頭望去橋下倒映著的彩虹橋水面,在我眸裡也染成憂鬱的藍。
「妳是不是也跟我一樣相信這個傳說?」
阿澤突然正眼看著我,我抬頭迎上他憂鬱的眼眸,那深的不見底的憂鬱,彷彿也從他眼神傳遞到我心裡,並在我體內不停的竄流著,而突然湧上的莫名情緒,讓我的眼眶沒來由的濕了……我下意識的想逃離,這種不適感。
忽地,我撇過視線,不敢再直視他的眼,「我想回去了。」
「為什麼想走?妳不是才說喜歡這裡?」他的聲音像是因憂鬱而顯得低沉。
驀地,他像想起了什麼,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
「妳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他莫名激動了起來,憂鬱的眼神中閃著一絲絲的複雜情愫。
「……你」我愣了一愣,被阿澤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
「我就知道妳一定會想起我的……」他萬分激動,抓著我的手,力道又大了些。
隱約感覺從受控的手傳過來的些微痛楚,我急忙撥開他的手指,「你先放開我!」
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他的手掌就像一副手銬,牢牢的鎖在我手上,怎麼甩都甩不開。
「我不放!對妳,我不會再放手了!」像是吃錯藥般,他突然變得好不一樣,一點都不像平日溫柔體貼的那個阿澤。猛地他一扯,我就這樣撲到他懷裡,他用雙臂緊緊環繞著我,只給我一點點呼吸的空間。
「當初我根本就不應該放開妳的手……我一直不斷的在後悔!我一直沒有忘記妳喜歡這裡,我也一直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他哽咽。
「你、放、開、我……」明顯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我想掙脫,為自己爭取一些些可以呼吸的氧氣。阿澤卻好像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不但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摟得我好難受,好痛!
「你……放……開……」我的呼吸漸漸困難,連說話都感到吃力。
忽地,他鬆開了手。一掙脫他的懷抱,顧不得是不是缺氧過度的我,重重的一巴掌已快速的甩在他臉上,我紅著眼恨恨的看向他。
「對不起……」像是猛然清醒般,他道歉,為他的莽撞不應該而道歉。
「我討厭你 ── 」止不住委屈的淚水,我吼向他,疾轉身,像個受到欺負的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回家的路狂奔。
直到回到家鎖上了門,我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可是關上門後,我卻又難過了起來。
站在陽台上,我委屈的掉下了淚,並不是因為被欺負而流淚,而是因為阿澤這樣的行為讓我心碎!為什麼一直這麼關心我的,支持我的好友,如今變成這樣,我猜不透。一想到這裡,淚水又止不住的多掉了幾滴……
「叮咚!雨柔,妳開門好嗎?聽我解釋!拜託妳開門……叮咚!叮咚 ── 」
耳邊傳來門外阿澤不斷的叫喊聲跟猛按電鈴聲,可是一聲聲都讓我不斷想起剛剛的畫面。
「我不要聽!你走 ── 」不想再聽他所說的任何解釋,我對著門外的他喊著,眼淚也不聽使喚的拼命掉。
不知道為什麼,不明白到底為什麼?為什麼阿澤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但我卻沒有勇氣去開門。
想到剛剛的畫面,他已經不是那個溫柔體貼的阿澤……
這樣的阿澤還值得我信任嗎?他的解釋還能讓我相信嗎?
心情平靜不下來的我,突然好想找本書來看。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心情不好時,看書就能讓我的心平靜不少。
這也是我在能看見東西後,才慢慢發現的。而今天,我特別需要它。
我走進房內,伸長了手,試著打開比我高的書櫃。想不到一打開,整排書籍就這樣一本接著一本往我頭頂砸落下來 ──
來自頭部的連環痛楚,使得我不由自主的叫出了聲痛,而伴隨而來的是一陣暈眩。
在意識漸漸模糊中,我隱約聽到撞門而入的聲音,看到阿澤好像很焦急的臉。我想推開他,卻因為慢慢失去意識,兩支眼睛像被遮上眼罩一樣,雙眼漸漸暗了下來。
如果要我許一個願。在此時此刻……我會說,我想看見身邊對我好的每一個人。
*
坐在車上的我,心情豁然開朗。剛剛去檢查的結果,只是單純的近視。輕輕推著鼻樑上的粉框眼鏡,那窩心的暖意也從手指傳遞到我心坎裡。這是阿澤聽完醫生的解釋後,二話不說就拉著我到眼鏡行選配的眼鏡。也是阿澤第一次送我的禮物。
是單純對朋友的關心嗎?
想到他連對朋友都如此用心,我不免羨慕起一直糾結在他心裡的那個女孩。天知道,她是多麼幸福的女人。
「妳在想什麼?」不知何時車子已經開到可晴住處這棟大樓前,他將車子停好問向我。
「沒有,我哪有想什麼?」怕被他猜中心思,我心虛的搖頭否認。
像是極度懷疑我說的話,他傾身靠近我,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著我,「真的沒有?」
「呃……可睛還在等我,我先上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站在公寓門前,我的心情就像是收到禮物時,盯著包裝紙那滿懷期待裡面的禮物會是什麼的心情。而開了這扇門,可晴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答案馬上就會揭曉。我將眼鏡摘下來,小心翼翼放在包包裡。深深深呼吸後,我終於拿出鑰匙轉開了門鎖。正要鼓起勇氣推開大門時,門卻自動開了,一個女人就這樣站在我眼前。
身材略顯高挑,留著一頭烏黑披肩長髮,有著一雙依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明顯的,有一個微厚的性感嘴唇,尤其是當她輕輕揚起嘴角,更是散發出一股自信跟熱情。
「快進來!」幾乎沒停頓的,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拉我進屋內。
都還來不及坐下,她就急著將視線落在我身上,不停的上下環視著我,像是深怕我因此而缺了一個角。
「妳沒事吧!」她神色緊張。
「我沒事。」
「沒事就好。」她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妳跑去哪了,一回來就沒看到妳。」
順順她的氣,終於恢復了規律的呼吸,她拉著我至沙發椅坐下,我將包包放在椅背上。
她突然用很小心翼翼的口吻問著:「雨柔,今天下班時,我有順路去買了一樣東西。我覺得現在的妳,很需要這個東西。希望妳知道這個東西時別想太多,也不能生氣喔!妳只要知道我是為妳好……」像是哄小孩般,她語氣輕柔。
「是什麼東西……?」她的聲音越是輕柔,我越是聽得膽顫心驚。
「妳先答應我不生氣,我才拿出來。」她謹慎,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好吧!我答應妳。」看來我是沒得選擇,「我不生氣……」
我的答應,像是給了她極大的勇氣,她絲毫不猶豫,立刻從桌子下面拿出一根長長的柺杖。她將它遞給我。
我愣愣的看著這根柺杖,手心緊緊握著的拐杖,鼻子一酸,突然湧上的鹹液,我試著吞回淚腺。
「雨柔,妳怎麼了?」
聞言,我抬眼看向她。
是她,在我自己看不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這一刻,還擔心我行動不便,特地幫我買了柺杖。
再一次猛力抽著氣,我艱難的忍著蠢蠢欲流下的淚。
「妳真的生氣了嗎?」驚覺到我的臉色不對,她慌張了起來,急著向我澄清,「妳不要誤會,我真的不是妳想的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妳目前用這個會比較方便,妳不要生氣拉……」
她想解釋她的不是故意,她不斷不斷地解釋,但她越是解釋,奔騰的淚水越是排山倒海,我終於壓抑不住而模糊了視線……
我知道她是真心的,真心的為我好,但又怕倔強的我,心裡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其實她不需要解釋的,我懂。我都懂得。
「對不起拉,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買這個,真的很對不起,妳不要哭好不好?」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默默的只能承認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不要再說了……」抹掉清晰可見的淚痕,我將緊握著的柺杖遞向她,「對不起,這個我不會收。」
「雨柔……」她眼中難掩一絲的難過。
身子微往後轉,我從放在椅背的包包裡掏出阿澤送我的粉框眼鏡,在她面前將它架在鼻樑上,我注視著可晴那因為驚訝而撐得又圓又大的瞳孔。
「因為,我已經有這個了。」對她漾出一抹淺笑,「醫生說,我現在只是單純的近視,只需要戴眼鏡就好。」
「真的嗎?」剛剛的難過情緒瞬間煙消雲散,此時臉上堆滿的盡是滿滿的驚喜。
「嗯。」我對她點點頭,卻笑得靦腆,「可晴,我這樣好看嗎?」
「好看。真的很好看。」她那雙依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漾出美麗的笑意,「非常適合妳。」
依一首音樂鈴聲,重複的響個不停,可晴微瞇著眼,不耐煩的嘴巴嘟嚷著:「 吵死了!」索性把棉被往頭上一蓋,將頭整個埋進被窩裡。
雖然已經是下午時分,可是由於可晴今天要值晚班,所以她仍然努力的在跟周公下棋,坐在一旁看書的我,只好起身一探究竟。
我循著音樂聲,向四處找了找,終於尋得聲音來源,原來就在桌底下的一個銀灰色包包裡,是從包包裡面傳出來的聲音。正要伸手去撈包包的同時,可晴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早我一步拿起了它,然後神色慌張的將它藏在身後。
「妳……」我望著她,有點吃驚,「妳怎麼突然起來了?」
她勉強眨了眨還有點睡意的雙眼,嘴裡還不斷的打著哈欠,邊對我回答著:「我睡飽了。」
直覺她的不對勁,挑起右眉順便壓下左眉的我,望向她那不安的神情,開始疑惑她一直隱藏在身後的包包。
「……是這樣嗎?妳幹麻這麼緊張?那包包……」我索性壓低了視線變成咪咪眼,「妳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她眼球左右亂轉,「沒有!妳想太多了,而且我哪有緊張……」而手還是遲遲擱在身子後方不敢伸出。
「既然這樣,就給我看。」
話一說完,我馬上趁她不注意,伸出雙手在她後方亂抓。只見可晴也很機伶的,身體跟著左右大幅的晃動,就是故意讓我撈不到。
「給我看一下啦!」我軟硬兼施,就是想設法知道她身後的秘密。
「沒什麼好看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包包而已。」她依然堅持不肯給我瞧瞧。
叮咚!叮咚 ──
正當我卯足全力跟可晴交戰的同時,連續的電鈴聲,暫停了我們正在進行的包包爭奪戰。
「先去開門啦!」
可晴對我下達命令,我只好先去開門。
隨著門慢慢的打開,一股香氣已經撲鼻而來……只見阿澤提高了手上的袋子,對我揮了一揮。
「哇!好香。」我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樣,只差口水不好意思流下來。
他對我露出了一貫的微笑,像是討好小孩子般,將手上的袋子遞給我,「給妳的。」
「謝謝。」萬分感激的神情都寫在我臉上,像是要到糖吃的小孩。
我興奮的接過阿澤手上的美食,帶阿澤進屋後,我已迫不及待攤開了袋子,往裡面探了一探,
並且又聞它一大口,是我最愛吃的雞排。
「可晴,妳要不要吃?」
一轉頭,卻看見可晴不知何時已溜到門外。
「不了!我怕胖。妳慢慢吃喔!我去上班了!拜拜!」
「等等……」我還沒說完,可晴已經火速離開現場,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留下還想問個清楚的我,和摸不著頭緒的阿澤。
也許是因為雞排的香味太誘惑人,讓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把雞排一塊一塊的送入我口中,根本沒時間再去多想可晴今天的反常。
「怎麼跑這麼快?」阿澤問向我。
「不知道。」我一邊咀嚼雞排的美味,一邊含糊回答著阿澤。
等我把最後一塊雞排送入口中,才想到還沒問阿澤來這的目的。
「對了!你怎會過來?應該不是只是專程買一份雞排來給我吃吧!」終於把最後一塊雞排解決,我滿足的問向他。
「當然不是,我是想找妳一起去看漂亮的東西。」他眉壓著眼勾起招牌笑容,「想說妳好不容易可以看見東西了,當然要帶妳去看好看的。」
「好阿!那現在就走吧!」推了推鼻樑上的粉框眼鏡,我神采飛揚。
我匆忙站起身,想追出去──
「啊!」一個身體的碰撞,對方叫出聲。
我聞聲回頭,只見一個女人正在撿拾著散落一地的書本,我趕緊蹲下身幫她。
「對不起!」我對她感到非常抱歉。
「沒關係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她抱起撿好的書本站起身,像受過良好教育的公主,一舉一動都透著尊貴的氣息,「這陣子都去哪了?最近都沒看妳來這看書呢?」
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誰說話,我跟著站起身後,不禁向四周左右張望。
「妳在看什麼?雨柔。」
聽見她居然叫著我的名字,我驚回首,懷疑地將食指往我的胸口一指,「妳、妳是在跟我說話……?」
「不然呢?」
「可是……我不認識妳!」我否認,也回得直接。
她聽了一愣,一下子卻撲嗤一聲悶笑開來,「雨柔,才一陣子不見,變得很會裝傻喔!表情還那麼逼真,害我都差點被妳騙了,呵呵。」
看她表現得這麼自然,我開始想相信她所說的話,我的表情也突然認真了起來。
「聽妳這麼說,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嗎?我以前跟妳很要好嗎?」我開始追問了起來,「那妳知不知道我以前……」
她的表情則是越聽越驚愕……
「雨柔,妳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倩如阿!」她一臉擔心的看向我,並小心翼翼的開口,「妳……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事情可以說出來,畢竟我們……」
這時包包傳出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她迅速掏出包包裡的粉色手機接起。
「好好好!我馬上出去!」
簡短回了一句話,她匆忙掛斷電話,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她。
「雨柔,改天我再跟妳說,我現在有事,必須要先走,先這樣!」語畢,她快步下了樓梯。
改天再跟我說……?
不對!我怎麼找她?我並沒有她的聯絡方式阿!
我趕緊奔下樓,跑到一樓時,我看見她即將就要離開大門 ──
「等一下 ── 」我脫口大喊,並跟著往大門方向追過去。
她似乎沒聽見,也沒回頭看我。我看見她在大門口前坐上了一部紅色轎車,而在我追上時,車子已在我眼前行駛而去 ──
當我佇立在圖書館的大門口時,我才發現天色已經轉為黑暗。
什麼!已經這麼晚了?
我居然在圖書館一待就待了這麼久……?
我趕緊邁開步伐,快速走向回家的路。但街上一盞盞亮起的路燈,看起來好模糊,連馬路上的紅綠燈也是。
奇怪,我為什麼看不清楚?
難道我的眼睛……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頓時跌入了愁雲慘霧之中。
不可能!我的眼睛明明都已經好了。一定是我胡思亂想了!
我不停喃喃自語安慰著自己。可是……莫名的恐懼卻在心裡一點一滴的醞釀著,直到心裡被那越積越多的負面情緒慢慢吞蝕,那強忍已久的情緒終於決堤……
我無力的停下腳步,難過的低下頭,任由眼淚滴在鋪滿柏油的馬路上。而落下的淚水在地上閃著晶亮光芒,那一道光芒像是從背後照射過來的。很好奇的,我往後方一瞄,赫然發現身後不到五步的距離竟跟著一輛車,而他的車燈把整條柏油路照得宛如白天一樣。
他是在跟蹤我嗎?
不知道從哪時就一直跟蹤我到現在……?
上次的牛奶事件,至今還歷歷在目,那恐懼的情緒又再次被挑起,我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但我知道,我必須冷靜!
克制住心底的恐懼,我強作鎮定,不想打草驚蛇,我假裝沒發現他的跟蹤。但下一秒,我的腳程便開始加快。希望在他還沒有發現我發現他之前,可以快速逃離他的監視範圍。
可是事實證明我錯了。
當我走了一段路後,我試著偷喵後方車輛時,才知道我根本沒離開過他的視線。似乎我走得快,他跟得更勤。最後我索性往巷子走,連車子都開不進來的巷子內,這樣他就會放棄了吧!而我的腳步走進巷子裡就開始拔腿狂奔。
我以為,以為他就對我沒輒了。當我慶幸我應該安全了。往後一看,天阿!他竟然下車朝我這邊追來 ── 我急得快哭了……像隻待宰的羔羊,在黑暗中更顯得無助。眼看他就要追上我 ──
「救命!」我對著四下無人的巷子內大吼,對著滿天的黑暗大叫,「救命!救命阿──嗚……」
忽地,我被摀住了口,身體也因為被扯住了而動彈不得,但我拼命掙扎,死命掙扎。
「雨柔,是我!」阿澤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是阿澤……?
我立刻停止了掙扎,他也緩緩放下摀著我的手,面對著他時我才看清楚他的臉。心情像是放下大石頭般的鬆了一口氣。
而他盯上我臉的同時,卻倒吸了好大一口氣,似乎驚愕不已,「赫 ── 妳……妳還好吧!」
被他這麼一提醒,剛剛的驚悚過程又再次被喚起記憶,我的憤怒情緒瞬間被挑起。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了?」他一臉錯愕。
「這樣跟蹤我很好玩嗎?」我憤怒,淚水已懸眶而流,「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 ──」
「雨柔,我並沒有……我不是在跟蹤妳,我只是剛好經過……」他滿臉歉意,試著解釋,「我有叫妳,妳沒回我,我又不放心妳一個人,所以……而且我看妳有回頭,我以為妳有看見我。總之,是我不對,我不知道這樣會讓妳這麼恐懼,對不起……」
「我沒看見你,我沒看見是你,我什麼都看不清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突然變這樣……」激動的淚水一再滑下我臉龐,「我好害怕,我的眼睛……」
他突然單手將我推向他,借給我他的肩,讓我在他的肩上盡情哭泣,然後輕撫我的髮,「不要自己嚇自己,事情不會是妳所想的這樣,妳要對自己有信心。有我在妳身邊,妳不要害怕,走!我帶妳去看醫生。」
]]>清晨的柔光從窗戶透進來,傾灑在房間,令房間內重現朝氣。
我將腳輕輕地著地,下了床,盡量讓自已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深怕吵醒在地上打地舖而睡得正香甜的阿澤。
昨晚的狂風暴雨,讓他不放心的留宿下來,而我只能讓他委屈的睡在地板。看著他那熟睡的臉,心裡有些許過意不去。我輕輕的幫他蓋上棉被,躡手躡腳的繞過他身旁,走進隔壁的廁所。
第一次我在廁所鏡子裡面,看見自己的臉。
眼睛不大,模樣算是普通的。留著一頭半長不短的層次髮型,笑起來一邊有酒窩。這就是我。我只能說我很平凡,真的很平凡。
在廁所簡單的梳洗完畢,我神采奕奕地走向陽台,早晨的陽光,將一半無遮雨棚的露天陽台地板的淺白色瓷磚,照得閃閃發亮,像是灑了一地的金粉。連陽台上的家具,都因微微透進來的光染上一層光暈。而溫和色系的淺白色瓷磚,讓人心曠神宜。想不到昨晚一夜風雨的肆虐,一到早晨竟會識相的尬然而止,而還給大地一早的好天氣。
我走到有著白色同色系陽台欄杆處,緩緩低下頭,從頂樓看下去的視野,好不熱鬧。五樓以下的地面,到處都是人車馬龍的情景。看著那些人快速的穿越馬路,我感受到人們一早為生活忙碌的努力。而抬起頭,蔚藍的天空就在我頭頂,跟棉花糖般的雲朵交織成一幅藍天白雲的柔和畫面。散發耀眼光芒的太陽,也絲毫都不遜色,搶在白雲前出盡風頭,讓大地一早的睡意都甦醒過來。
迎著陽光,第一次我如此的悸動!
曾經的我,連看見陽光都是種奢求……然而今天,我彷彿又重新活過來一樣。
原來可以看見東西,是一種幸福;有一雙眼,是如此珍貴。
我輕輕閉上眼,感覺連空氣都變得好清晰,好舒服。
當我再次睜開眼,仔細的端詳眼前,才發現,原來可晴住的地方,就是在露天頂樓加蓋的房間。之前總是靠著摸索的家,原來就是長這個樣。
最後我將目光落在陽台的廚具上。靈機一動,我心中有了想法。
── 既然一早就出大太陽,不如就來做個太陽三明治吧!
打開冰箱一看,很幸運的該有的都有。我開始動手做起了早餐。很快的,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
「雨柔……」
當我把三明治做好放在桌上時,我聽見來自背後的叫喚。
很自然的,我把桌上的三明治拿起,轉身遞給他。
「早安!吃早餐。」我微笑,笑得跟陽光一樣燦爛。
阿澤下意識地接過我手中的三明治。
「妳今天精神很好喔!」隨意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突然睜大了眼,表情在這瞬間有了一些變化。
「怎麼了?不好吃嗎?」看出他的異樣,我連忙問。
他沒有回答我,霎時紅了眼,像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表情彷彿沉浸在悲傷中。
看到他的反應,我感到很抱歉。而我只能道歉。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似乎因為我這句話而回過神,他問。
「因為……因為我做得不好吃,你不喜歡吃。」我回答,卻一臉失落。
「我沒有不喜歡。怎會不喜歡……?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看不懂他是生氣還是激動,他逼問著。
「因為,你的臉色好難看。」被他激動的反應嚇到,怯生生看他一眼,我趕緊低下頭。
「抱歉,我是不是嚇到妳了?」他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轉而耐心的哄著:「我沒有臉色難看。更沒有覺得妳做得不好吃,妳想太多了。」
「可是你剛剛……你的表情……」深怕他又不高興,我欲言又止。
「妳想知道嗎?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他口氣溫和。
「想。」
「其實……我已經好久沒吃到這種三明治了。」他長嘆一聲,彷彿心裡有著很深的感慨,「妳知道嗎?我惦記的那個人,也會做太陽三明治。味道跟妳做的一模一樣……」
幾個小時的相處,似乎讓我更多了解阿澤一些,想不到阿澤內心還隱藏著這麼一段故事。我不禁對他心中的那個女人產生好奇,應該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吧!
阿澤去上班後,瞥了牆上的鐘一眼,可晴也差不多快到家了,我乾脆去樓下等她好了。
將門上了鎖,我一如往常的下了樓梯,不同以往的是,今天我不用扶著樓梯的欄杆,比以往還要輕鬆的走著。而走到樓下大門,往門口看出去才發現,附近竟都是整排的商家店面,簡直就是商店街,人群比在樓上看時還要更擁擠。我東張西望,期待在人群中看見可晴的身影,卻在這瞬間,我瞥見一張熟悉的側臉。
那張臉不是我做惡夢,常夢到的那張臉孔嗎?
甚至……根本就和夢裡的那張臉相似度幾乎吻合。
雖然在夢裡總是感到很模糊,但在真的看到這張臉時,腦海那模糊的畫面竟莫名清晰了起來,
我的直覺告訴我,是這張臉沒錯。
我毫不猶豫追上前,但人群將他包圍,我急忙撥開人群,可是人實在太多了,我跟他的距離一直沒辦法拉近,但我仍努力的把他的行蹤鎖在我視線範圍內……直到我追到一棟橘色建築物前,才失去了他的蹤影。
這棟橘色建築物是一間圖書館,『平鎮市立圖書館』這幾個斗大金色字樣,明顯而清楚的刻印在橘色建築物的正中央。而在建築物前方有個前庭,種滿了一整排的樹,樹蔭下有一張張的白色鐵製椅。
我好奇的輕輕推開圖書館的玻璃大門,走進去看到的地板用大理石砌成的,裡面有演藝廳,兒童室跟文化館。而牆壁上的公佈欄,則貼滿了一些最新的活動訊息。
二樓則是圖書館、有書庫、期刊室,各種類別的書幾乎都在這裡。我隨手挑了幾本喜歡的書坐下來看,這裡什麼設備都很完善,唯獨一點讓我感到非常奇怪……打從我一上來到現在,櫃檯小姐就猛盯著我看,氣氛尷尬到都快把我給窒息了……為了不讓自己缺氧昏倒在這,我趕緊看完書,然後盡快前往三樓。
三樓則是自習室跟筆電區。
才到三樓,那寧靜的氛圍,倒讓我的心平靜不少。
一整排的人坐在一格一格隔開的書桌前埋首苦讀,有的人專心在看著書,有的人認真的在操作筆記型電腦,而我也配合性的選了個沒人坐的位子坐了下來。迎面而來的空氣吸入鼻腔,進入心頭,熟悉的感覺倏然而生,腦海裡的片段畫面瞬間一閃而過……我不由得開始質疑……我是不是來過這裡?我的思緒忽然陷入了一片混亂,我急著想再看清楚週邊的這一切,忽地,一道身影,正下樓要離去。
是他。
有著夢裡那張臉的他。
]]>「來了這麼久,會想去廁所嗎?」
經阿澤一提醒,我這才發現,從剛剛一坐下來到現在,一直都沒去廁所。
「有點……」我小小聲害羞的說。
「那我帶妳去。」他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走了沒多久,他停住腳步,我也被迫停止,「已經到了。但是我覺得,我應該要陪妳進去。」
「陪我進去,女生廁所?」我驚訝。
「嗯。讓妳一個人進去我不放心。至少我要帶妳進去幫妳開門,我再出來外面,等妳好了再叫我才對。」
「可是,你是男生,進來女生廁所不太好……」我覺得不妥。
「我沒關係,妳安不安全最重要。」
「阿澤……」聽出他的顧慮,感受到他的關心,我有些微感動。
「別擔心我,走吧!」他再次牽起我的手,堅持帶我走進去。
「阿 ── 」下一秒我聽見女生的尖叫。
「不好意思,我朋友看不見,等一下我會馬上出去。」阿澤像是對她們道了歉,但口氣卻十分平穩,一點也不慌張。
喀拉。
聽見廁所的門轉開的聲音後,他對我說,「進去吧!我在外面等妳。好了馬上大聲叫我,我就會進來。」
「嗯。」我點頭,小心翼翼的摸索進去,憑感覺將門一推,然後靠摸索將門上了鎖。
幾秒鐘後,我隱約聽見門外那群女生對話中的一部分……
「哈哈哈!原來是瞎子阿!難怪連上個廁所都要人帶。唉……真是難為他朋友了。」
聽到那些女生的嘲笑跟嘆氣聲,我的心裡隱隱啜泣著,而我也已經淚流滿面……
雖然隔著一道門,卻無法不理會門外那些人,不聽門外的那些指指點點。我無法欺騙自己,我可以躲進自己的世界,對這些閒言閒語假裝聽不見。難過的一張又一張抽取著廁所的面紙擦拭著自己的眼淚,卻怎麼都平撫不了內心的那道傷痕。
其實我心裡清楚,即使心裡再怎麼不平衡,我也沒辦法理直氣壯的反駁,畢竟我是瞎子。這是事實。就算再怎麼哭天喊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叩、叩、叩!雨柔,妳怎麼了?」
門外的敲門聲忽然響起,而緊接而來的是阿澤的聲音,我連忙止住了哭泣。
「我、我沒事……」我聲音哽咽,對著門外的他說。
「妳在哭嗎?先開門好嗎?」似乎聽出我的不對勁,他聲音緊張。
為了不讓他擔心,我趕緊摸索到門把,將門鎖一轉,把門打開。
門開了,迎面而來的是阿澤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一種魔力,讓我本想隱藏起來的委屈情緒在這瞬間又克制不住──
「妳怎麼了,妳沒事吧!」他雙手覆上我的臉,輕撥著我淚,「為什麼哭?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跟我說,怎麼一個人躲在廁所裡哭呢?」
我張大含淚的眸,對他哽咽重複著:「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不想當瞎子。我不要當瞎子 ──」而兩串淚水拚命落下。
「不會的,妳不會變成瞎子,妳只是暫時看不見,妳不要怕。而且,有我在,我就是妳的眼睛。」
風在窗外呼呼的叫著,雨點叮叮噹噹的打在玻璃窗上,窗外淅瀝淅瀝的雨聲,就像我的心情沒有陽光般的色彩。打開窗戶,我聞到潮濕的味道,觸摸一下那些水珠,感受那從手傳入心裏的冰涼,我開始想像下雨的畫面……
濕漉漉的地面,空中總是有散不去的薄霧靇罩著世界,連路燈昏黃的燈光在薄霧中也更加的模糊開來。可惜,我卻看不見這雨中的朦朧美。
如果我的人生就像是這場雨,那麼何時才能雨過天晴?
今天晚上可晴又待在醫院值班了,在這下雨的夜,竟只包裹我一人的落寞。
下雨!!
猛然想起陽台上還晾著衣服。
我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想快點抵達陽台,可是就在我踏出房間的時候,雨勢突然變大了,像是滂沱大雨瞬間傾瀉下來,啪啪聲打在我身上,我已濕透了全身。
再向前一步,腳一滑,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重心一個不穩,像滑雪般的直滑而去……驚恐的情緒滿滿的充斥著整顆心,接著好像撞上了什麼,我的頭頓時感到一陣暈眩,下一秒只覺眼皮變得好重,重到我已睜不開。
隱約感覺一絲絲光線透進眼簾,我朝著光線邊緣,微微睜開雙眼……
出現在我眼前的畫面,是一間簡約式的房間。
房間內的牆壁是淺藍色的,有一扇窗戶,窗子上配有淺藍色的百葉簾,顏色十分搭調。窗旁是一張長三米多的書桌,桌子上有一部黑色電腦,旁邊還有一個淺咖啡色的衣櫃,白色的床頭櫃,而我就躺在一張已鋪上了櫻花圖案床單的雙人床上。
「雨柔……」
熟悉的嗓音入耳,我看見一個身穿淺藍色襯衫的男人,正待在床前凝視著我,眼角卻餘留淚光。
外表清秀白淨的臉龐,讓他看似斯文沒有距離,但他那雙帶點深邃的眼神,卻又為他增添了些許神秘感。
……這個聲音,是阿澤的聲音。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急切的問。
我搖頭,然後緩緩坐起身。
「沒有,我就放心了。」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將手臂朝內彎,用袖子上的衣服隨意擦去眼角餘淚,「可晴打給我,說讓妳一個人待在家她不放心,所以要我過來看看,想不到我還是沒盡到保護妳的責任。」他難掩自責。
「我沒事,不用這麼擔心我。而且這麼晚了,你一個男人來到女生家,真的不大好。我要是你女朋友一定吃醋。你還是趕快回去吧!我真的沒事。」不想因為自己而造成他的困擾,我催促著他。
「不行!我不放心妳!而且我答應可晴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還有 ── 我並沒有交女朋友!以後也不會交!所以妳根本就不用想那麼多。」他斬釘截鐵,回得乾淨俐落。
「你怎麼回答得這麼肯定呢?」
他的目光瞬間轉為熾熱,像是想到了他覺得重要的人,那樣的眼神很認真……
「因為……我心裡還在惦記著一個人……可是她不會原諒我的,我傷了她的心……」默默低下頭,表情有著明顯的失落,而複雜的情緒裡,有著說不出的心痛跟愧疚。
看著這樣情緒低落的阿澤,我突然好想幫幫他。
「我認識她嗎?」我問。
「妳認識。只是妳現在想不起來。」他苦笑。
「那麼等我想起來,我一定幫你!」我自告奮勇。
「等妳想起來再說吧!」他揉揉我的頭,這個時候才有了一丁點的笑容。
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我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起來。
轟 ── ,突地,雷聲大作。
在雷打下的瞬間,我的眼前剎時一片黑暗,嚇得我失聲尖叫。我惶恐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一個力道猛地將我的背一按,我感覺自己被推向一個寬闊的肩膀……
「不要怕,有我在。」他安撫著。
幸好只是一下子,大約十秒後,燈又自動亮了。這一亮卻把我跟他的行為照得一清二楚……
我看見自己靠在他肩上,尷尬得潮紅了臉,趕緊離開他的肩膀地帶。
而當我再抬起頭,我意外望見他用他那一雙驚愕的眼眸,毫不迴避的注視著我。
「阿、阿澤,你……你怎麼這樣看我?」我害羞的低下頭。
他完全沒理會我說的話,下一秒還將臉湊近,「妳、妳的眼睛……」
恍然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我靦腆的說出答案,「我……我看見你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開心的笑彎了眼,毫不猶豫的將我擁入懷裡。
「……」
這擁抱的舉動,自然到他好像已經忘了我是女生。
第一次,我感受到阿澤懷裡的溫度,是這麼的舒服溫暖。
「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 」
看不清楚夢裡的那張臉,只清楚的感受到心裡對他的難過像椎心刺骨的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而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眼角濕濕的掛著兩行淚,枕頭都被眼淚沾濕了。
「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一醒來就聽到可晴擔心的問著。
「嗯……」我拭去眼角的淚,稍作鎮定,幸好只是一場夢。
可晴因為把我當好朋友,所以出院後她就讓我在她家住了下來,而她的工作是醫院的護士,也剛好知道該怎麼照顧我。可是出院後做惡夢的頻繁次數,卻超乎我的負荷。
「別放在心上。那只是一場夢。」她安撫著,「反倒是阿澤等等買晚餐過來,妳要多吃點。」
「恩。」我嘴上雖然這樣回答著,但是只要一想到剛剛那個夢境,就覺得完全沒胃口了。
自從上次的事件後,可晴再也不敢帶我出去買東西,有時她會自己出去買,有時就拜託阿澤要過來時順便買過來,而在可晴的解釋下,我才知道那天,可晴因為在人群中跟我失散,一時找不到我,才打電話給阿澤,叫他幫忙找我。
叮咚。
隨著電鈴聲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應該是阿澤來了!」可晴興奮的說著。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我下意識的躲進房裡。
可晴說,他叫林澤亞,在一家船運公司工作,是可晴也是我的朋友,可晴都稱呼他阿澤,所以我也跟著可晴這樣叫。雖然我看不見他的樣子,但他那稍微低沉顯得穩重的聲音,是我對他唯一的印象。
「你真慢耶,快餓死我們了。」可晴忍不住唸了他幾句。
「路上塞車阿!」阿澤解釋著。
由於隔音設備好像不是很好,所以在房間內的我,還是可以清楚聽見他們的對話。
當我持續認真聽著房門外的動靜時,房門好像被推開了,而兩種不同步調的腳步聲也慢慢逼近,好像正朝著我的方向走來,直到腳步聲停止,我首先聽見了阿澤的聲音……
「雨柔,妳餓了吧!我餵妳,來,趁熱吃。」阿澤說。
「吃吧!不要拒絕人家的好意喔,他特地買來的。」可晴隨後也跟著開口。
是可憐我嗎?我是有到連吃東西都要人服務的地步嗎?阿澤這樣說,我感到心靈嚴重受創。
「不用了!我自己來。」我倔將的表示不需要他幫忙,同時將手伸出,突然碰觸到滾燙的溫度,我的手因承受不了這樣的高溫而下意識的縮回,並脫口叫出痛。
倏地,一雙溫熱的手,快速的將我的手牽起。「有沒有怎麼樣?」阿澤感到抱歉的說。
我沒有回答,但是我的淚卻已潸然落下……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所有生活上的不適應,持續消磨著我的自信,讓我近乎崩潰,才會讓我在這一刻,再也顧不得面前是誰,而不自制地掉淚。
離開醫院已經好一段時間了,即使身上的破皮傷口已經全然復合,但每天過著看不見陽光的日子,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每天看到的世界,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不知
道未來會怎麼樣,也看不到自己的方向,那種漫無目地的等待,那種徬徨跟無助,讓我變得易怒,暴躁,我承認我不夠勇敢,我懦弱到極點。
「你看你啦,這麼不小心!」可晴忿忿不平的罵著阿澤。
「我不是故意的,我……」
阿澤還來不及解釋,可晴已經迅速的帶我去沖了冷水,也幫我塗上了冰冰涼涼的東西,讓我疼痛減少許多,我舒服了些,可是眼淚卻還是不聽話的在掉。
「還會痛嗎?」可晴問。
「不會了。」我左右搖晃著那顆還清醒的腦袋表示,淚水卻不斷湧出。
「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
「不用了。」
止不住不斷湧出的淚,我徬徨的在心裡想著,我的人生是否就只能這樣,暗無天日的過。
站在陽台上,微風輕撫過我臉頰,我已經不在乎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晝夜對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我無聲的掉著淚,順頰而落的不只是我的淚水,連心裡的那點期
待,也一點一滴在瓦解……
直到聽到電鈴聲,我才伸手抹去淚,靠著摸索去開了門。
「早安!」阿澤喊得精神抖擻。
「早……」我倒是回得有氣無力。
或許是看我的心情一直很沉悶,所以那天他約了我,今天要帶我出門。他說,就算眼睛看不見,依然可以享受不一樣的人生。
「怎麼一大清早就這麼沒精神,這樣不行喔!來,笑一個。」用手將我兩側的嘴角往上提出一弧彎,被他擠壓的臉,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這樣才對嘛……這樣才最適合
妳。」我則笑得一臉無奈。
他隨意的牽起我的手,動作自然到我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好久,握著我的手,好理所當然,「那我們準備出發囉!」
「歡迎光臨!」
似乎已經來到他要帶我來的地方,我聽見服務人員的禮貌歡迎聲。而在這句歡迎聲之後,是一連串的演奏音樂聲。阿澤帶我到座位坐下,我聽見歌手的現場演唱聲,還有觀
眾的歡呼拍手聲。雖然我看不見,我卻能感受到台上台下的歡愉氣氛。而這樣的感受,確實讓我心情好了不少。
「接下來 ── 我要演唱一首歌。是林澤亞先生點播要送給江雨柔小姐的歌曲。林澤亞先生想告訴江雨柔小姐:『不管人生中遇到多少挫折,我都會在妳身邊。因為,我是妳
的眼睛。』帶來這首 ── 『你是我的眼』」
如果我能看得見 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
就能準確的在人群中牽住你的手
如果我能看得見 就能駕車帶你到處遨遊
就能驚喜的從背後給你一個擁抱
如果我能看得見 生命也許完全不同 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歡的我愛的都不一樣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人們說的天空藍是我記憶中那團白雲背後的藍天
我望向你的臉 卻只能看見一片虛無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 忘了掀開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
你是我的眼 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
你是我的眼 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
因為你是我的眼 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
內心裡的情緒因歌曲的一字一句起伏盪漾,我無法抗拒地聽著,而我的心也跟著一起唱著,歌詞裡所表達的涵義,都暖暖的,進入了我的心。我的身子因感動而微微顫抖
著,再多的言語遠遠抵不過一句,
「阿澤,謝謝你……」我眼眶噙滿淚水。
他輕輕的將手覆上我的手,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傻瓜,幹嘛說謝謝。只要妳覺得開心就好。」
記得我們的約定,再一次勇敢相信
愛情如果不能持續到最後……
當初的承諾只會變成割傷人的一把刀。
「雨柔,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丟出的一句,猶如千金般沉重,沉重到他頭都垂了下來。
曾經我痛到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痛到想用生命去遺忘。
只覺得回憶充滿了扎人的針,刺得我好心痛。
然而在事過境遷後,才發現事情不是原本的那個模樣。
「妳想想看?過去……妳曾擁有過什麼?或許就能找出答案……」
當傷口痊癒,我是否,還能擁有著愛人的能力。
]]>